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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老而弥坚(1 / 2)

“聂大哥,那董凡的话,听起来确实不似作假。”云盼情扬鞭抽向马臀,紧紧追住纵马疾奔的聂阳,逆着迎面风声说道。

离开西董严村,聂阳就几乎没再开口,到拴马的地方,说了一声快走,便向着孔雀郡的方向拼命似的赶路。

此刻,他才说道:“盼情,但凡善于骗人者,所说的话往往真多假少。董凡的话有几分可信我不敢断定,但至少有一句话绝对是在胡说。”“哦?”云盼情的目光从见到董凡开始就有些迷蒙,此刻更是加了几分疑惑。

聂阳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猛力的在自己脸上打了一掌,片刻后道:“他若真的是个懒人,你我也不会不知不觉着了他的道儿。”云盼情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正自疑惑间,突然聂阳身一掌打向她,阴气袭体竟是幽冥掌力。她连忙伸手欲挡,本该感到十分诧异,却只觉心中一酸,刹那间竟然觉得一阵心灰意冷,说不出的难过,明明想要招架的手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眼见聂阳掌力隔着马距劈空而来,云盼情唔的一声闭上了双目。

不料那力道一触到她身体,便泄向了四周。云盼情睁开双眼看过去,聂阳已经勒住了两人马缰,神情肃穆的看着她。

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心中一慌,忙把舌尖抵在了牙关之中,用力一咬。剧痛直冲脑海,这才觉得脑中浑浑噩噩的那种感觉消散了不少。

聂阳这才道:“你想想看,懒人怎么可能学得会这种摄人心智的法子?”云盼情蹙眉道:“这……这到底是何时……”“想来就是和他说话之间。我一直避着他的眼睛,最后仍然发觉不对,否则刚才在那村中,我就已经把他杀掉了。”聂阳紧锁眉心,缓缓道,“不知为何面对那人我怎么也提不起杀气,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出村后这一路狂奔,让风吹的清醒了些,我才明白我也像清清一样被那人浑惑了心神。”他顿了一顿,说道,“看来要是与他四目相对听他说上一阵,还不知要被迷惑到什么地步。”云盼情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难怪那家伙说自己从不逼良为娼,原来是靠这种手段。”“无论如何,现在孔雀郡已经成了混乱不堪之处,镖队若是到了,随时都有可能遇到麻烦。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再想找到邢碎影恐怕是难上加难。咱们快些赶路吧。刘啬董凡这一些人,不妨等到之后再说。”聂阳看云盼情面色渐渐正常,宽心不少,掉正了马头,继续策马前行。

云盼情心中有些恼怒,一边斥马跟上,一边头遥遥望了那村落一眼。心道,若是叫那董凡再落到我手上,一定二话不说先点了他的哑穴蒙上那双绿豆小眼,狠狠打上一顿!

“对了,他最后对咱们说,刘啬和死人已经没什么别,是想叫咱们不要报仇么?”想到临走前那董凡说的话,云盼情还是有些疑惑。

聂阳想了想,冷笑道:“自然不仅如此。你想想那些武当子之前的所作所为,自然就明白他在暗示什么。”“这和那些武当……”云盼情眨了眨眼,粉唇微抿,突然想到那个死去的村中少女,惊声低叫道,“莫……莫非……他是在告诉咱们,那个……那个姑娘是……”聂阳有些沉痛的点了点头,道:“如果他这句话没有作假,那个姑娘就是死在董剑鸣手上。邪路的幽冥九转功如果熟练,女子脱阴而亡的全部阴元都会被采吸干净,听村人描述的那姑娘死状,明显是新手强行运功不知节制的结果。武当玄门正宗,内功一路冠绝武林,如果董剑鸣真要学幽冥九转功,达到那种程度最多也只要两三个时辰。”“他……看来真的是要找你报仇。”云盼情目光有些黯淡,似乎对聂阳身上越来越多的冤仇而感到有些悲伤,只是她落在聂阳后面,聂阳看不到她的神情。

聂阳的语气变得平淡了许多,很轻但很清楚的声音逆风传进了云盼情的耳朵。

“想找我的人,多他一个也不算什么。”往孔雀郡的路上再无其他波折,两人座下马匹都是镖队中数一数二的好马,尽管耽搁了半日行程,天还未昏的时候,也已经到了郡城门外。

镖队明天一天都不会离开,对于那边的事情聂阳倒也不太心急。一路留心观察过来,并没有发现董剑鸣,多半是走了小路或是已经到了城内。邢碎影既然让赵玉笛来此地落脚,显然不会料到镖队并没有切过此线而是改变计划停留一日。

这大概是邢碎影唯一计算不到的变数。

不过从另一个方向来考虑,极乐佛所透露的讯息如果是邢碎影刻意而为,那在解释了魏夕安会轻易被擒住的同时,也说明了邢碎影想把聂阳引诱到孔雀郡来。

如果事情是这样,那么不会让镖队彻底离开控制的聂阳就自然会让镖队也随之改道到此。

但不管情况是哪一种,邢碎影都一定会来。这也是聂阳斟酌许久后仍然决定让镖队往这边前进的唯一理由。

邢碎影这三个字,已经刀刻斧凿一样的留在了他心底最不可能被碰触到的地方,一直的疼痛着。

而相对于邢碎影,刘啬这个名字,已经仅能激起他的杀机而已。

他的功力已经进步了很多,这一次,他不会再看着邢碎影悠闲地离去。绝对不会!

云盼情骑了几个时辰的马,在城门下来后说什么也不愿再上去,聂阳也只好跟着下马,一并往里走去。

比起之前经过的市镇郡城,孔雀郡几乎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

丰州本就富饶,孔雀郡又处于交通紧要所在,尽管规模在丰州六郡中仅陪末座,却已是中州西部各地无法比拟的繁华。

四周城墙高大光滑,云盼情跑去墙边仰头比了一比,笑着摇了摇头,以她的轻功,想要直接攀上这面城墙也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往来贸易的商客鱼龙混杂,因此城门的检视也分外严格,看到聂阳二人身上的配剑,那官爷颇有些为难得皱了皱眉。时下朝廷并不禁武,反而大肆拉拢江湖人士为己所用,所以官差也不敢太过阻拦,保不齐今日眼中的大盗,就成了明日自己的上司。

听那官差废话几句,进到城内,倒真如进了一片花花世界,大可称得上车如流水马如游龙。四下随处可见红墙碧瓦深宅大院,正街一眼望去遍地商贩满目人潮,就连一条条偏巷也是川流不息。郡城之中虽不致摩肩接踵,却也足以张袂成阴。

聂阳平日极少到这种大地方,见到这么多常姓,不免下意识的把腰侧的长剑用衣襟罩了一罩。

云盼情倒是对这地方相当熟悉,一边领着聂阳往里走去,一边笑道:“师伯那时候老逗我,说我要是能攀上那个城墙,轻功就算可以出师了。结果我刚才过去比了比,心里还是没底。”聂阳随口问道:“你见人攀上去过么?”那面城墙聂阳刚才大致估计了一下,全力施为如果不在最光滑的那一段出岔子大概能够上去,不过勉强得很。要想毫不费力登顶,他见过的人里也只有凌绝世薛怜等寥寥数人可以办到,就算算上听闻过且所听基本可信的人,两只手也就可以数完。

不过他相信谢清风和谢烟雨两位楼应该可以办到。

云盼情想了想,微笑道:“我亲眼见过上去的可一个都没有。我认识的人都忙得紧,没有人有空过来爬墙给我看。不过我猜燕师姐一定做得到。”“你很喜欢你燕师姐么?”并不是什么正式的问题,聂阳四下注意着任何可疑的情况,口中随意的找些话题罢了。

云盼情却很认真的答道:“嗯,在这世上,燕师姐是我第二喜欢的人。所以……唔……我到现在还讨厌我师姐夫。”聂阳侧头看了看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女大当嫁,你师姐能找到一个好归宿,你该高兴才对。”云盼情闷声闷气的说道:“都说什么江湖儿女不拘于礼教世俗,最后还不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和那些千金小姐又有什么分别?”转过弯去,已经可以看到尽头鸿禧客栈门外转角处竖着的三家镖旗,聂阳扯了扯云盼情的衣袖,拉她转了方向,不然她肯定直奔着那些稀奇古怪的零嘴儿而去。

对于那些聂阳完全不知道哪里好吃的东西,她似乎有无止境的需求。

“走吧,明日闲下来,我请你吃。”看她一副挪不动步子的样子,聂阳无奈的笑了起来。

“好,就这么定了。”云盼情答应得非常迅速,迅速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就在等这句话。

两人的笑容一直维持到了鸿禧客栈所处的那个街角,便宣告停止。

与另一边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情况全然不同,这条也不算小的街道上几乎已经没了常姓。有几个大胆的,也只是远远地躲在巷子里偷偷瞄着。

鸿禧客栈的掌柜哭丧着脸躲在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二身后,满脸的晦气。

做生意的看到死人,大概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里虽然还没有人死,但不论谁也看得出,那只是个时间问题。

门口并没有见到镖队中的众人,只有两个镖师远远地站在客栈内的角落在向外张望。他们所望着的,是七个陌生人,六男一女。男的都是四十岁上下,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类,女的用面纱盖着面目,看身形打扮,却和当初的田芊芊有八分类似。

其中两个男人已经挂彩,一个胸前带着近尺长的血口,伤口倒并不太深,另一个却已经断了一只手腕,用腰带紧紧扎着胳膊,面色惨白却一声不吭只是站着。

除了这七人之外,远远地另一端转角还有一个年轻人满面焦急的在张望,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七个人都死死地盯着客栈的门口。那里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很年轻也很好看的女人薛怜。她的弯刀还在鞘里,她白玉一样的手掌,紧紧地握着刀鞘。慕容极和鹰横天坐在厅内的方桌边,悠然的喝着热茶,自顾聊着什么,厅内那少数的几个人里,只有柳婷一个人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门口的薛怜,其中的羡慕、自卑、不甘很难说哪个更多。

薛怜看到聂阳,一直平淡无波的娇颜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平添七分动人,柔声问道:“这么快就来了?”话中隐隐透出全然不把门外七人放在眼中之意。

聂阳走上去道:“嗯,得来了。怜姐,这是怎么事?”云盼情也握住了腰侧剑柄,从侧翼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七人的一举一动。

那六个男人的长相都可以说是平常,只有一个脸上带着难看的伤疤,但不知为何就是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那蒙着面纱的女子尽管只有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示人,却依然让人视线与其一对就觉通体生寒。

薛怜瞥了门前众人一眼,微笑道:“我也不知道都是什么来路。刚才那两个不知死活的,看武功路数倒像是十几年前就销声匿迹的大盗,只可惜武功太差,我也记不太清了。”那胸前中了一刀的汉子嘴角一阵抽搐,走上两步,猛的一拳捶在自己伤口上,额头顿时布满汗水,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忍下刚才的讥刺,这才对着聂阳恭恭敬敬的一拱手道b:“不知这位是否就是聂阳聂少侠?”话音还有些微颤,可见刚才那一拳着实不轻。

聂阳疑惑的皱了皱眉,没有答,反问道:“你们是谁?来干什么?”那蒙着面纱的女子这时才开了口,声音说不出的嘶哑低沉,与她苗条有致的身材大不相称,“聂阳,我来找我徒儿。”聂阳心中一动,道:“龙十九?”龙十九冷笑一声,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识相的就把人交出来,否则我要你们一个个死无全尸!”旁边一个粗壮男人皱眉道:“十九!忘了爷怎么交代的了么?”转头对着聂阳道,“少侠,如果田小姐确实在您这里,能否让我们见上一面?刚才那两个兄有些冲动,冲撞了那位女侠,我在这里替他们赔个不是,还请那位女侠海涵。”“呸,一个黄毛丫头,女什么侠!我就不信这个邪!头爷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担着就是!”一个肥如圆球的秃头胖子暴躁的大吼一声,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飞掠过众人头顶,双手成爪直冲向薛怜,“老子不信就制不住你一个女娃娃!”薛怜微勾唇角,右手一勾,一阵绵和内力把聂阳向后推开两步,也不拔刀,左腕一旋,纤纤玉手竖掌为刀,展臂切向那胖子颈侧。

这一掌看来极慢,所攻的位置却极为精妙,恰好是那胖子双爪招数力道一旦用足后唯一无法自救之处。

不料那胖子圆滚滚的身体骤然一颤,人在半空一声霹雳般的大喝,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周身上下同时打出了数十点青森寒光,无声无息的飞向近在咫尺的薛怜。

而那双肉爪,依然带着劲风扑面而来!

电光石火间聂阳就算要出手帮忙也已经力所不及,而那边不知道薛怜武功深浅的云盼情更是惊呼出声。

随着云盼情的惊呼一同响起的,是薛怜拔刀的声音。

刀光仅仅一瞬就如月色般铺开,在那一霎之间,那个胖子的眼前看不见薛怜,也看不见薛怜的刀,他只看得见一片带着寒气的白色光芒,遮天蔽日的向他涌来。

突然,那胖子的身体猛地向后飞去,像一个被人抛出的皮球,重重地砸在了街对面的墙上,一阵轰鸣,那砖墙竟被砸出了一个大洞,简直如同雷霆重炮轰击一般。

这一下虽然伤得不轻,却让他避开了薛怜带了杀机的一刀。

这当然不是轻功,数遍天下七四十二种身法,绝没有任何一种可以人在半空依然向后退得如此之快。

那胖子是被人扯住了后颈丢了出去,而那个人就站在了薛怜面前。

他不是那七个人中的一个,而是远处那个少年在等的人。古铜色的脸上有很多细碎的疤痕,眉角上那一道刀疤更是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凶相,他的胡子修得很整齐,下巴很宽,双眼并不大,却带着润泽的亮色,一看便是神光内敛的内家高手。

他的服饰十分简单,用料却是上等,就连脚下的靴子,也是翼州祥福瑞的御供名品。

这些事聂阳虽然不懂,鹰横天却是懂得,他面上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起身便要过来。

这时,那个男子开口道:“这位姑娘,我的兄发了昏,我去一定好好教训,姑娘就当看田某这张老脸,饶他一条狗命。”听起来,这人竟和薛怜见过。

聂阳已经隐约猜到这人是谁,感到有些头痛。看了看云盼情,却发现小丫头露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看来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田爷!小姐就在里面!干什么对他们这么客气!”“田爷,小的这就去放上号炮,就算踏平了这间客栈,也要把小姐救来!”龙十九也恨恨道:“田爷,小姐是我的徒儿,你能忍我不能忍,她就算武功高强,我就不信她吃饭喝水穿衣睡觉都能防着我的手段!”聂阳低低叹了口气,来人果然就是田义斌,田芊芊的父亲。

不说别的,单说刚才拉扯胖子救命那一下,就能看得出这些年来的江湖传闻有多么离谱。仁庄全靠门人保护云云实在可笑,恐怕这位庄才是仁庄里武功最高的那个。

田义斌轻轻挥了挥手,街心那六人才硬是忍住不再开口,其中两个身去看那胖子的情形。

“薛姑娘,南宫楼近来可好?”田义斌退后两步,刻意让出了一个足以安心的距离,才开口寒暄。

薛怜缓缓把弯刀插入鞘中,微笑道:“我和小星也有多时未见,不过想来还是那个样子。”田义斌哈哈一笑,道:“我这把老骨头现在也难得出来一次,这里的事儿了结了,我便去看看他,看看他还记不记得我仁庄里的大锅菜粥是什么味道。”薛怜道:“想来他也是不会忘的。田庄,你这次带这么多人出门,想必不是来找我闲聊的吧。”田义斌神色一黯,摇了摇头,叹道:“还不是我那不听话的三闺女,整日里给我找麻烦,就没有个能让我清闲的时候。薛姑娘,看在我这张老脸份上,请让聂少侠出来和我见个面吧。”聂阳颇有几分尴尬的在一边抱了抱拳,露出惯用的和煦微笑,道:“不敢当,在下聂阳,见过田爷。”田义斌目光一转,迅速的扫过聂阳全身,那锐利的眼神让聂阳一阵不自在,但还是没有避,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令嫒确实就在此处,田爷请稍待,我去带她出来。我们行镖在外,不太方便叫您的人都进去,还请谅解。”多日和镖局那些人打交道下来,聂阳这些套话已经说得十分熟练,其实他也只是不愿让田义斌带人进去,一旦出了纷争,在这边也好解决一些,免得牵连到本就已经十分不快的两个正经镖头。

没想到田义斌摇了摇手,沉声道:“先不用,我想先和你谈谈。”他头对着那些人道:“你们先跟着小何去,我在这边办完正事就去找你们。”“田爷……”龙十九还想说什么,却被田义斌摆手堵了去,只好跟着离开,临走还头颇为怨毒的瞪了聂阳一眼,让聂阳颇有几分诧异。

虽然并不太安心,但此刻对自己的武功已经有了不少信心,聂阳和田义斌径直上了二楼,在最外侧的临街房间里坐下。

“不知田爷特地找我,所为何事?”田义斌坐下后便一直看着聂阳,神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却也让他心里一阵忐忑,便先开口问道。

田义斌长长叹了口气,向后靠住了椅背,露出一副颇为无力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才道:“我这人说话,一直都不太会绕弯子。坦白说,来找你之前,我已经把能查到的事情尽我所能得查了一遍。”“哦?”聂阳微微挑眉,等着对方的下文。

“你是南宫家旁系聂氏后人,在杜远冉那里学了十几年功夫,就是为了替父母报仇。行走江湖后杀过十四五个淫贼,不过一直隐姓埋名,也没留下多少名气。”聂阳缓缓道:“我本就不是为了出名。”“找到第一个仇人后,你却娶了他的女儿,继承了他的镖局。这次走镖,我猜的不差的话,也是为了报仇而已。”聂阳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杯热茶。

“如果你的人生只是为了报仇雪恨,那么,我想问你,当你的仇报了之后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那时候要做什么?”田义斌也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皱了皱眉。

聂阳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发现无从说起,邢碎影死后,他应该做什么竟茫茫然全无头绪,他只好按此前和董诗诗闲聊时的话说道:“那时我也没什么可做,找个地方住下,做个山野匹夫便是。”田义斌哈哈一笑,沉声道:“傻瓜,你以为这江湖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么?

今天你可以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将来你的仇人难道不会么?多少自称金盆洗手的人最后不一样被仇家杀的鸡犬不留,你难道不知道么?你有一身好武功,你的家人呢?像你这种人竟敢妄自成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聂阳有些微恼,淡淡道:“我今后如何,应该用不到田爷操心吧?”田义斌听到这话,却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说道:“原本你和我确实没有关系,现在呢?”聂阳心中一颤,面上有些变色。看起来,田义斌果然已经知道了田芊芊的事。

“唉……”田义斌半闭上眼,缓缓道,“我三个女儿,只有这个芊芊,让我最没有办法。她一直恼我,觉得她娘是因为我才去世的。的确,我一个粗人,对女人是有些不放在心上,所以阿青死后,我一直觉得对不起她。芊芊这几年给我惹下无数麻烦,我知道,她都是故意的。只是我没想到,这次,她竟然……”聂阳踌躇了一下,说道:“田爷,你听到了什么,但说无妨。”田义斌缓缓道:“我已经老了,走不动江湖了。但江湖那些破事,我却想不知道也难。芊芊离家出走,光说了一个要替天行道,我就知道,她已经成了天道的人。那时我就开始找她,天道那种组织,从我个人来说是非常不赞成的,尤其是那些容易冲动的年轻人,更是离他越远越好。可惜天道组织太过庞大,我的仁庄里想必也有人潜伏,所以一直都是有芊芊的消息,却总是差一步找到。我大致能猜到,他们想利用芊芊,来让我对付什么人,所以更怕芊芊因此遭了不测。”聂阳心中暗想,当初的确要是一念之差没能挽,田芊芊真的就已经难堪无比的脱阴而亡了。

“结果竟然被我发现,又是你们狼魂和天道之间的那些事情。”田义斌皱了皱眉,沉声道,“后面的事,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你们落脚的地方,我也是昨天才找到。”聂阳微笑道:“天道的人告诉你的么?”田义斌却摇了摇头,“不,这种借刀杀人违背江湖道义的事情纵然他们其中有人会做,却一定不好意思对我说。告诉我这些事的,是摧花盟的人。”“摧花盟?”“嗯,那人的消息是怎么来的,他宁死也不肯说,所以我来的时候本也只是将信将疑而已。我那些人性子暴躁,想进来看看,没有等我,想必是和薛姑娘起了什么冲突,才有了刚才的事。”“想对我说的,只是这些么?”聂阳疑惑的看着田义斌,不清楚他把这些和盘托出是为了什么。

田义斌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只是想你明白一件事。”“什么?”他有些得意又象是自嘲的笑了笑,“我并不是呆子,我不管那些人有什么用心,我只是来看我的女儿,仅此而已。”聂阳也向后靠住了椅背,也有些自嘲的笑道:“可我已经对你的女儿做过了什么,你能这么平心静气么?”田义斌喝了杯茶,有些无奈的说道:“她还活着。在江湖上中了圈套的人,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不过等你报完仇之后,我想我还是会来找你的。”聂阳看着他道:“不必,到了那时,我自然会登门拜访,为做错的事做一个交代。”“好!”田义斌扬眉道,“敢作敢当才是男儿本色!只可惜此时无酒,不然我一定和你做个君子之约!”聂阳笑道:“约定的话,不一定要有酒才可以。”“说的是。”田义斌的脸上泛出一层红光,道,“那我田某人就和你约定,这次咱们两家之间的一切事宜,在那时之前都搁置不谈。到你登门拜访的时候,咱们一并清算。”聂阳点了点头,道:“一定。”田义斌端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咚的一声放在桌上,露出颇有几分复杂的微笑,起身拍了拍聂阳的肩膀,“记得咱们的约定,随便丢了性命的话,可就成了言而无信之徒了。”聂阳心头一颤,隐约明白了什么,心头一阵暖意,想开口但不知从何说起,这时田义斌对着他微笑道:“现在,我可以去看看我的女儿了么?”问清了田芊芊的房间,聂阳先进去把董清清带了出来,田义斌进去的时候,聂阳清楚地看见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明显的苦笑。

一见了聂阳,董清清就焦急的问道:“聂郎,诗诗她……她没跟你一起来?”聂阳摇了摇头,道:“剑鸣把她也带来孔雀郡了。看起来,可能要在这里呆上一阵。”董清清面带愧色,细声道:“剑鸣他……他实在是不懂事,聂郎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才好。”聂阳拍了拍她的背,微笑道:“等他知道真相,自然就没事了。”他虽然这样安抚着董清清,心里却知道董剑鸣既然肯横下心抛开武当内功去练幽冥九转功,必然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里,再加上董凡恐怕火上浇油的用了些迷心惑智的法子,以后和这小舅子,恐怕免不了闹上一场。

而且若他真的心智逐渐混乱,董诗诗和他一起更久一分,就更多一分危险。

定力不足的人被那种阴虚欲火一冲,哪里还记得住什么伦理纲常,真要一个冲动,犯下了滔天大错,他董剑鸣一死以谢天下倒也罢了,董诗诗哪里还有颜面活在世上?

幸好如果没有意外,董剑鸣此刻应该还没到达,聂阳想那田家父女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上多久,便先行去找到了鹰横天。

鹰大人果然不负所托,中北六州尽归北严侯管辖,不过一炷香功夫,孔雀郡六方城门官兵便都知道了,若是见到有腰上别这杏黄剑穗八卦剑坠长剑的年轻男子进城,便找人盯住后速速报。

而城内二十六队巡哨衙役也在之后接到了同样的指示。

这样大的一座郡城里,这种方法显然比起自己独立大海捞针要好得多。董剑鸣若是还记得武当剑在人在的规矩,就总会被找到。

至于隐藏在城中的摧花盟和可能已经到了的邢碎影,聂阳则另有打算。

但聂阳没想到的是,官差办起没油水的差事并不那么可靠。

毕竟北严侯的腰牌并不能给那些官差带来多少银子,而城中那远近闻名的洗翎园,每年都要上下打点不知多少岁贡。

洗翎园的马车,在孔雀郡从来没有人检查过,一来一家窑子外送几个窑姐儿喝喝花酒,能惹下多大麻烦?二来随便检查万一惹到了哪家大人的相好,枕边风随便一吹,怕是就被打家做农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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