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句出自《孟子·公孙丑上》的话,经常被谢晟挂在嘴边。这是一个御史的品格,是他毕生的信念与追求。
申屠镇十分惊愕,原来这话从女孩的口中说出,也是金声玉振,令人震颤。他的小女孩,仿佛在今天突然长大,出落成亭亭少女,果敢聪慧,心怀大志。为父昭雪,同样是他此生所愿。这是桩多么令人欣慰的喜事!
可她孤身一人闯进虎穴龙潭,他如何放心得下!头脑撕裂一般疼痛。她从小到大的模样,一点点浮现出来,和现在的样貌重合。
申屠镇别无牵挂,疏影是他唯一的珍宝,又因命途多舛,与自己遭遇颇为相似所以倍加爱惜。难道他许多年来的付出,要在此刻化为泡影吗?他与陆澄也交好,从前并不觉疏影会因嫁人而远离自己;只是风云变幻,讳莫如深,谁也不能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去吧!”
申屠镇答应得如此之快,疏影还有些恍惚。
“要是被我知道你在那儿受欺负了,我踏平了怀庸侯府也要把你抢回来,再关上七七四十九天,只给你喝稀粥!看你敢不敢再去冒险了!”
疏影忽然鼻子一酸,“哥哥,我好害怕……”
“阿影,别怕!哥哥一直在这儿,你要是觉得在那里待不下去了,随时都可以回来!我们不怕人笑话,哥哥养你一辈子!你听见了吗?”申屠镇将她揽入怀中,仍像从前那样安抚她。
听着听着,疏影扑簌泪下。好似真的要出嫁一般,从此以后,再亲密的两人也得泾渭分明。直到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才真正明白为何女孩在将适夫家时,就像莫家二姑娘那样,即便只离了二三里地,也会哭得撼天动地。那并非怯懦,而是留恋!从此,便从一家人变成两家人;前程如何,也得靠自己谋划了。
将消息传给怀庸侯府以后,疏影便开始打点行李。因做了不在彼处久留的打算,只带上了秋衣和脱不开手的东西。她答应申屠镇,一旦证据到手,就立刻抽身而退,此生与怀庸侯府再无牵连。
第二天一早,徐夫人和几个家仆送疏影到了江边,早有渡船等候差遣。
申屠镇夜里多喝了几杯酒,醉得不省人事,不能前来送行。
疏影微微低头,眼睛又是红红的,一对愁眉紧蹙,嘴唇似无血色。徐夫人看着她青春年华里却着一身缟衣,心里十分疼惜,可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拉着她的手不放。
“影丫头,千万莫怪你哥哥不来送你,他又喝了那么多酒,定是伤心得厉害。”徐夫人忽然褪下手腕上戴了多年的玉镯,给疏影戴上,“这镯子算是我们申屠家赔你的了。”
“大娘,使不得!这镯子您戴了这么多年,珍如性命,从不离身,怎么能给我呢?”疏影几番推拒,细瘦的手腕还是敌不过徐夫人沉稳有力。
把手镯送给她,是她的意思,更是申屠镇的意思。疏影许多年来从不知晓,这镯子原是申屠家祖传之物。
“你穿得太素,身板又小,何以令侯府中人在意你?这镯子倒是增色不少,却不艳丽……”徐夫人的托词,疏影何尝听不出其中真意。大娘怕她在侯府人微言轻受欺负,用这镯子代表自己,为孤独的她撑腰。
疏影感受着那抹翠绿的尚存温度,将所有的美好收存心底,敛起悲伤浅浅一笑,重重施礼,拜别徐夫人和她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