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自己回头看他时被地上的一个坑绊倒在地。
程远不由失笑，上前把他扶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亲切而友好地说道：“别怕，我不会打你的，快吃吧。”
男孩看了程远一眼，再低头看一眼手中的馒头，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程远甚至能够听到他吞口水的声音。
男孩站起来，再看程远一眼，拿着馒头转身就跑。
程远心中一动：他很饿，但是他舍不得吃
程远不由好奇地跟在男孩后面，看着男孩跑进一间破旧的屋子：屋子里的床上，一位老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在他的脚边，还坐着一个看起来仅有一两岁的小女孩，正自嘤嘤而哭。
小女孩一看到男孩就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哥哥，饿饿”
男孩跑过去，拿出一个馒头，掰开一半递给小女孩：“来，妞妞，吃馒头。”
小女孩的眼中放出光来，伸出那瘦得几乎能够看到骨头的手一把抢过那半个馒头：“馒头妞妞吃馒头”
看着小女孩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程远心里也不由得有些难过起来。
男孩笑了，拿着手中的馒头去推那躺在床上的老人：“爷爷，我弄到几个馒头，你快起来吃一点吧，爷爷爷爷”
老人已经死了，是饿死的，这一点，程远一进门就看出来了。
程远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对一直摇晃着老人的男孩说道：“别摇了，你爷爷已经死了。”
男孩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一眼程远，再愣一下，接着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把剩下的那两个半馒头紧紧地抱在怀里：“你是来要馒头的吗我告诉你，我不会给你的，我打死都不会还给你的。”
程远摇了摇头，温柔地笑道：“不是，我只是过来看看。小兄弟，你家大人呢”
男孩又愣了一下，感觉到程远没有恶意，好象也没有想把馒头抢回去的样子，这才摇了摇头：“没有大人了。”
程远叹了口气：这兄妹俩也和自己一样，变成孤儿了，四周看了看，屋子里已是别无长物：“这是你家吧”
男孩摇了摇头：“不是，这是妞妞家。”
程远不由一愣：“她不是你妹妹吗”
“不是，我家住在后面的弄堂里，大前天晚上，我出来找吃的东西的时候天下起了大雨，爷爷从窗户看到我，就让妞妞把我叫进来了，知道我没吃饭，就把仅有的半碗野菜让我和妞妞分着吃了，他自己没吃，只喝了几口野菜汤。”
男孩说着，再看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人，眼泪扑唰扑唰掉了下来：“爷爷自从那天晚上喝了几口野菜汤之后，就什么也没有吃过了。这两天，我天天出去找吃的，可是只能找到那么一点点，只够我跟妞妞和我表弟吃的，爷爷和我家里的大人，每天都只能吃一两口，爷爷是个残疾人，而且还病着我知道，如果再不吃东西的话，爷爷一定会饿死的，所以我才才抢你的馒头的，没敢回家，先到爷爷这里来了，想不到爷爷还是”
程远叹了口气：六零年，是三年自然灾害最困难的一年，全国各地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是人吃人，狗吃狗，老鼠饿得啃砖头的一年，就连军队中的现役军人，也因为每天所配发的定额粮食太少，不能满足正常体力所需而无法保持常规的训练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奶奶、姑妈还有表弟。奶奶和姑妈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表弟前几天淋雨感冒了，昨天晚上还发高烧了”
程远不由被小男孩的大义所感动了：他家里还有人饿着，表弟还病着，他好不容易抢到一点吃的，还先跑来救一个残疾的老人
“孩子，带我去你家里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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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人小鬼大
那一天，程远抱着小女孩，带小男孩又去买了几个馒头，然后去了他家，把他发烧的表弟带到了高文进在上海的家里，帮他治好了病。第二天又让人给他家送了点粮食。
那几年的程远，因为手中有用金条换来的钱，又在程超的养父青帮老大张泽坤的暗中帮助下，搞到了一些粮票和药品，所以在自然灾害时期，救过不少人的命自十一以后的那几个孩子，都是被程远这样救回去的。
原本，程远是想把小女孩带回帮里自己抚养的，因为男孩家的条件，实在是多养不起一个小孩了，更何况那是自然灾害最严重的那一年呢
可是小女孩却抓着小男孩的手死活也不肯松开，怎么哄也哄不住。男孩的奶奶也向程远表示：不管怎么说，小女孩的爷爷如果不是把那最后一点口粮给了小男孩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就饿死，所以只要他家有一口吃的，就一定会先给小女孩吃，无奈之下，程远也只好答应了，并在几天以后，又派人给小男孩家送了点吃的。
马小虎家，只是程远救过的无数家庭中的其中之一而已，如果今天不是马小虎提起来的话，他根本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我那个表弟，就是小庄，如果不是您的话，他当时就因为没钱没药再加上没吃的而烧死了。所以我们一家四口，包括妞妞的命，都是您救的。”
“我说呢，你们兄弟俩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原来是这样。”听了马小虎的话，程远才恍然大悟地笑道，“可是我记得，那时候你不叫小虎啊。”
“呵呵。”马小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奶奶一直叫我崽崽，小庄是姑妈唯一的儿子，也是奶奶唯一的外孙子，奶奶便一直叫他蛋蛋。所以当时您听到的便是这两个名字。而且，把我送回家以后，您就带妞妞和小庄走了，就再也没来过我家。我听小庄说，您把他交给四哥以后，也再没见过他，所以您当然不知道我们的大名了。”
“呵呵，你和小庄的变化可真大，这么长时间了，我愣是一点都没认出来。”
“那时候饿的，又黑又瘦又小的，跟现在是真没什么像的地方。而且您只见过我们那一次，您又救过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记得我们呢可是您可以不记得我们，我们可以把您给忘了呢更何况，虽然您当时没有告诉我们您叫什么，但是您不是把小庄带到四哥那里去了吗小庄从四哥那里知道了您的名字，回来就告诉我了。”
“那这么长时间有二十天了吧怎么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
马小虎诚挚地一笑：“程大哥，有的事，其实不用说出来，记在心里就好。原本堂主不是想把您关在这里，而是直接带到帮里去的。我对他建议说，帮里人多口杂，高文进的情报工作又向来做得滴水不漏，说不定我们帮里就有他的人，万一传出去了，对蒯二堂主的大计是会有很大的影响的。
“堂主觉得我说得不错，而且我跟着他的这几年，他对我也非常信任，所以就问我有没什么好的地方。我装着想了好半天，才回答他说没有，气得他差点用脚踢我，让我再好好想想。
“就在这时，小庄跑来找我，说是奶奶让我回祖屋去帮她找样东西，我突然想起来我家祖屋早就没有人住了，就赶紧告诉了堂主。然后堂主先跟我来看了一趟，非常满意，就决定不管您摔下山以后活没活着，都把他送到这里来，然后由我和小庄亲自看守。”
马小虎抬头，正对上程远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由得讪讪一笑：“嘿嘿，程大哥，您别这样看着我笑啊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我提前告诉小庄，让小庄故意来找我，当堂主的面说出祖屋这个地方的。”
“呵呵，你呀，也算是人小鬼大了，对了，那个小女孩呢”程远问道，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一手带大的那个今年只有六岁的也叫做妞妞的小十六
“她今年八岁了，已经上学了，就住在我家，我姑妈哦，就是小庄的妈妈，已经收她为女儿了，改名叫唐小妍，现在是小庄的妹妹了，挺乖也挺懂事的。”
“是吗那挺好的啊。”
“程大哥，长话短说吧，再聊下去的话，我怕时间会来不及了。”马小虎看了看外面还好，唐小庄没有任何信号传来，“我让十二他们从院子后面的狗洞里钻进来，到后面的窗户下以后，给我打信号，然后，您就和他们从后院离开吧。后门外面就是弄堂口，我已经在那里放好了一辆架子车，上面有一些麻袋，您很容易藏身的。至于出去以后您要去哪里”马小虎调皮地嘿嘿一笑，“嘿嘿，您千万别告诉我，我怕我一不小心说梦话把您给卖了。”
“呵呵，我走了，你和小庄怎么给党新国交待”
“您放心，我都准备好了。”马小虎笑道，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来，“这是我很久以前在黑市上买的迷药，药劲大着呢。等会他们来了以后，我会把迷药放到我和小庄的水杯里，然后把小庄叫起来，让他先把水喝完了，最多五秒钟，他就会失去意识的，然后我帮十二他们把您弄出去，我再回来把水喝掉就可以了。嘿嘿，不好意思啊程大哥，您这么一个大英雄，呆会得委屈您从狗洞里爬出去了，不过就算是爬狗洞，您也一样是大英雄。”
“呵呵，你还随身带着这东西啊”
“也不是随身带着。前段时间奶奶不知从哪里发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没敢动，等我回家的时候拿出来问我，我才想起来，这好象还是我两三年前从黑市买的，一直不知道放到哪里了，以为丢了呢，原来是在我的一件衣服口袋装着的。”
“嗯。”程远点了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对了，听你的意思你没把你的想法告诉小庄”
“小庄这孩子心眼直，藏不住心思，如果让他知道了，回头肯定会让堂主把他的话给套出来的，那我不是害了他吗”
程远点了点头，不由对马小虎的心思感到赞叹不已：“说得也是。对了，你刚才说在没有遇到十二他们之前，你原本是想把我藏起来的藏到哪”
马小虎伸手一指前面的窗户：“您看，那个窗户底下，有一个很小的老鼠洞吧那其实不是老鼠洞，而是一个密室的暗门。这个密室连小庄都不知道，我原本是想把您藏到那里的，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才能从那个密室里出来，所以才帮您准备了点吃的。不过这天这么冷，罪就得您自己个受了。”
说到这里，马小虎回头冲程远一乐：“现在好了，幸好我刚才出去买东西，不然还碰不到十二他们呢。我知道，他们虽然还都只是孩子，但是对您是非常忠心的，所以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只要出了这个院子，只要在您上那个架子车之前不被人发现，您就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带您到达安全的地方的。”
看着马小虎那此时此刻显得极为孩子气的脸，程远心中不由动容：自己都已经不记得的事情，这孩子却一直记在心里，并且不顾他自己的安危来报答自己。可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蒯达凯却
想着，程远心中不由又是一痛，还没来得及再多想什么，马小虎的声音已是再次响起：“对了程大哥，虽然一会十二他们会来救你，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把那个密室的具体情况全都告诉您吧。
“在洞内左侧，有一个黄豆般大小的开关，按下去以后，洞口前面的地就会陷下去，里面靠近洞口的那个位置又有一个按钮，按下去以后洞口就会关闭，外面的开关也会消失，而且从外面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出来。等您觉得安全了以后，您按一下洞口那个按钮，地面就会重新上升，您就可以出来了，密室的开关也会恢复如初。
“不过，为了安全，我建议还是不要这么做，而是试着找一下，应该是在在北边那个拐角处吧，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小洞，把手伸进去再使劲按下去，您身后就会出现一条可以容一个人爬行的很窄的通道，您顺着那条通道爬出去，至于这条通道到底通到哪里，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没进去过。
“等您出了通道以后，在通道的旁边找一找，应该会有一个圆形的小石头，您转一转那个小石头，那个洞口就会关上了，而且这边洞外的开关也会重新出现。也就是说，您进了那个密室之后，除非是您从通道那边出来再关上洞口，否则的话，就算是有人知道您在这个密室里，他也没办法找到您当然，除非直接把那个老鼠洞给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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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谁让你乱加台词的
马小虎的计划很好，可惜的是，这世上的事，永远都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就在他刚刚把出入那个密室的方法告诉程远以后，窗户上传来一声轻轻地碰撞声。
马小虎脸色一变：“坏了，有人来了”
程远的心中不由也是一紧：离马小虎所说的半个小时，最多还有两三分钟的时间，这个时候，十二他们应该已经在这院子附近了吧
这时候的程远，并不怎么担心自己能不能被救出去他和程超已经有了一个很详尽的计划，只要蒯达凯今天不会对他下手，他今天晚上就可以成功逃离这里了。
而且，就算是他走不了，他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十二那几个孩子落到蒯达凯的手中
窗户玻璃上，又传来几声轻响，马小虎脸色又是一变：“来人还有三四分钟就进院子了。”
程远安慰道：“没关系，出不去就出不去吧。”
“十二他们也应该来了。”马小虎也担心着和程远同样的问题。
“放心，他们又不认识你，不会冒然进来的，一定会在窗户外面观察里面的情况的。”说是这样说，可是程远知道，如果那几个孩子看到自己在屋子里的话，以他们的心性，估计是忍不住的。
马小虎当机立断：“程大哥，就算是有人来，也是我们三合会的人，他们不会理会那几个孩子的，你就不要管他们了，我送您进密室。”
“小虎”
马小虎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再说就没时间了，把您送进去以后，我还得赶紧喝迷药呢，您也不想让党新国杀了我吧”
程远不再多说，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掀开被子，双手在床上一撑，那精瘦的身子已是腾空而起，在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间，一只手又在地上一撑，再次落地的时候，已是到了窗户底下那个洞口前面的地上。
回头冲着已经愣住了的马小虎一笑：“把吃的东西给我扔过来，然后赶紧去喝迷药。”
“哦哦。”马小虎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拿起那两个袋子，扔给程远，看到程远的手已经伸到了洞口里，听到洞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知道开关已经被打开了，心中顿时大定。
只不过，他已经来不及把迷药放到水中了：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大门外唐小庄和来人打招呼的说话声了。
当下不及细想，手忙脚乱地打开自从刚才就一直拿在手上的纸包，仰起脖子，直接灌了一大口药粉，强迫自己咽下去的同时，快速地把那纸包团成一团，扔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上。
这时候，马小虎看到窗户底下，程远的身子已经消失了，地面也已经重新合拢了。
马小虎笑了，他快速地坐到椅子上，趴在桌子上，然后把头枕在胳膊上，闭上了眼睛无论药效有没有发挥，他都不能让来人看到自己睁着眼睛的样子。
马小虎最后的意识，是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马小虎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屋子里已经多了不少的人。
把眼睛微微地睁开一条缝，马小虎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唐小庄坐在自己的床边，刚好挡在自己的身前，从唐小庄身子和胳膊的空隙中，他看到党新国和蒯达凯分别坐在一把椅子上，他们的目光，都关注着同一个地方。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马小虎心中不由一阵惊跳：是那几个孩子只不过少了一个，不是四个人而是三个。
他认识的十二，正自用一种仇恨的目光一脸倔强地紧紧地盯着蒯达凯，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居然给马小虎一种掷地有声的感觉：“你别想再骗我们了，我知道你和甫志高一样是个叛徒，就是你出卖了大哥，我们不会再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