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2 / 2)

宫中侍卫击退刺客,派人保护了皇上、太后,和位份较高的嫔妃,便来保护有职司、有权力的太监。韦小宝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便有十几名侍卫抢着来讨好。

韦小宝低声向小郡主道:上床去。拉过被来将二人都盖住了,放下了帐子,叫道:你们快来,这里有刺客那女子大惊,但重伤之下,那里挣扎得起小郡主急道:你别嚷,别叫人来捉我师姊。韦小宝道:她不肯做我老婆,那有什么客气

说话之间,十几名侍卫已奔到了窗前。一人叫道:啊哟,这里有刺客。韦小宝笑道:这家伙想爬进我房来,给老子几刀料理了。众侍卫举起火把,果见那人背上有几个伤口,衣上、窗上、地下都是血迹。一人道:桂公公受惊了。另一个道:桂公公受什么惊桂公公武功了得,一举手便将刺客杀死,便再多来几个,一样的杀了。

众侍卫跟着讨好,大赞韦小宝了得,今晚又立了大功。

韦小宝笑道:功劳也没什么,料理一两个刺客,也不费多大劲儿。要擒住满洲第一勇士鳌拜,就比较难些了。众侍卫自然谀词如潮。

一名侍卫道:施老六和熊老二殉职身亡,这批刺客当真凶恶之至。若不是桂公公,又怎对付得了韦小宝道:大家还是去保护皇上要紧,我这里没事。一人道:多总管率领了二百多名,亲自守在皇上寝宫之前。刺客逃的逃,杀的杀,宫里已清静了。

韦小宝道:殉职的侍卫,我明儿求皇上多赏赐些抚恤,大夥儿都辛苦了,皇上必有重赏。众人大喜一齐请安道谢。韦小宝心道:又不用我花银子赏人,干么不多做做好人说道:众位的姓名,我记不大清楚了,请各位自报一遍。皇上倘若问起今晚奋勇出力、立了大功之人,兄弟也好提上一提。

众侍卫更是喜欢,心慌报上姓名。韦小宝记心极好,将十余人的姓名覆述了一遍,丝毫没错,说道:大夥儿再到各处巡巡,说不定黑暗隐僻的所在,还有刺客躲着,要是捉到了活口,男的重重拷打,女的便剥光了衣衫做老婆。众侍卫哈哈大笑,连称:是,是

韦小宝道:把尸首抬了去罢众侍卫答应了,抢着搬抬尸首,请安而去。

韦小宝关上窗子,转过身来,揭开棉被。小郡主笑道:你这人真坏,可吓了我们一大跳啊哟只见被褥上都是鲜血,她师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韦小宝道:她伤在那里快给她止血。那女子道:你你走开,小郡主,我我伤在胸口。韦小宝见她血流得极多,怕她伤重而死,不敢再逗,转过了头,说道:伤口流血,有什么好看你道是西洋镜、万花筒么小郡主,你有没有伤药小郡主道:我没有啊。韦小宝道:臭小娘身边有没有那女子道:没有你你才是臭小娘。

只听得衣衫簌簌之声,小郡主解开那女子衣衫,忽然惊叫:啊哟怎怎么办韦小宝回过头来,见那女子右乳之下有个两寸来长的伤口,鲜血兀自流个不住。小郡主手足无措,哭道:你你快救我师姊那女子又惊又羞,颤声道:别别让他看。韦小宝道:呸我才不希罕看。眼见她血流不止,也不禁惊慌,四顾室中,要找些棉花布片给她塞住伤口,一瞥眼,见到药钵中大半钵莲蓉豆泥蜜糖珍珠糊,喜道:我这灵丹妙药,很能止血。捞起一大把,抹在她伤口上。

这蜜糊黏性甚重,黏住了伤口,血便止了。韦小宝将钵中的蜜糊都敷上了她伤口,自己手指上也都是蜜糊,见她椒乳颤动,这小顽童恶作剧之念难以克制,顺手反手,便都抹在她rx房上。那女子又羞又怒,叫道:小小郡主,快快给我杀了他。

小郡主解释:师姊,他给你治伤呢

那女子气得险些晕去,苦于动弹不得。韦小宝道:你快点了她的穴道,不许她乱说乱动,否则流血不止,性命交关。小郡主应道:是点了那女子小腹、胁下、腿上几处穴道,说道:师姊,你别乱动这时她自己断腿处也是痛得不可开交,眼眶中泪水不住滚来滚去。韦小宝道:你也躺着别动。记得幼时在扬州与小流氓打架,有人跌断手臂,跌打医生用夹板将断臂夹住,敷以草药,当下拔出匕首,割下两条凳脚,夹在她断腿之侧,牢牢用绳子缚紧,心想:这伤药却到那里找去

一凝思间,已有了主意,向小郡主道:你们躺在床上,千万不可出声。放下帐子,吹熄了烛火,拔闩出门。小郡主惊问:你你到那里去韦小宝道:去拿药治你的腿。小郡主道:你快些回来。韦小宝道:是了。听小郡主说话的语气,竟将自己当作了大靠山,不禁大是得意。他反手带上了门,一想不妥,又推门进去,上了门闩,从窗中跃出,关上了窗子。这样一来,宫中除了太后、皇上,谁也不敢擅自进他屋子。

他走得十几步,只觉后腰隐隐作痛,心想:皇太后这老婊子下毒手打我,在宫中再耽下去,老子迟早老命难保,还是尽早溜之大吉的为妙。

他向有火光处走去,却是几名侍卫正在巡逻,一见到他,抢着迎了上来。

韦小宝问道:宫里侍卫兄弟们有多少人受伤一人道:回公公:有七八人重伤,十四五人轻伤。韦小宝道:在那里治伤,带我去瞧瞧。众侍卫齐道:公公关心侍卫兄弟,大夥儿没一个不感激。便有两名侍卫领路,带着韦小宝到众侍卫驻守的宿卫值班房。

二十来名受伤的侍卫躺在厅上,四名太医正忙着给众人治伤。

韦小宝上前慰问,不住夸奖众人,为了保护皇上,奋不顾身,英勇杀敌,一一询问伤者姓名。众侍卫登时精神大振,似乎伤口也不怎么痛了。韦小宝问道:这些反贼到底是那一路的是鳌拜那厮的手下吗一名侍卫道:似乎是汉人。却不知捉到了活口没有

韦小宝询问众侍卫和刺客格斗的情形,眼中留神观看太医用药。众侍卫有的受了刀枪外伤,有的受了拳掌内伤,又或是断骨挫伤。韦小宝道:这些伤药,我身边都得备上一些,倘若宫中侍卫兄弟们受了伤,来不及召请太医,我好先给大夥儿治治。哼,这些刺客穷凶极恶,天大的胆子,今天没一网打尽,难保以后不会再来。

几名侍卫都道:桂公公体恤侍卫兄弟,真想得周到。

韦小宝说道:刚才我受三名刺客围攻,我杀了一名,另外两个家伙逃走了,可是我后腰也给刺客重重打了一掌,这时兀自疼痛。心道:老婊子来行刺老子,难道不是刺客老子这一次可没说谎。四名太医一听,忙放下众侍卫,一齐过来,解开他袍子察看,果见后腰有老大一块乌青,忙调药给他外敷内服。

韦小宝叫太医将各种伤药都包了一大包,揣在怀里,问明了外敷内服的用法,再取了两块敷伤用的夹板,又夸奖一阵,慰问一阵,这才离去。

他见识幼稚,说的话乱七八糟,殊不得体,夸奖慰问之中,夹着不少市井粗口。从侍卫虽然出身宗室贵族,但大都是粗鲁武人,对于奶奶,十八代祖宗原就不如何看重,本来给刺客打伤,自觉艺不如人,待见皇上最宠幸的桂公公也因与刺客格斗而受伤,沮丧之余,忽蒙桂公公夸奖,那等于皇上传旨嘉勉,就算给他大骂一顿,心中也着实受用,何况是赞得天花乱坠这一番当真心花怒放,恨不得身上伤口再加长加阔几寸。

韦小宝回到自己屋子,先在窗外侧耳顷听,房中并无声息,低声道:小郡主,是我回来了。他生怕贸然爬进窗去,给那女子砍上一刀,刺上一剑,怀中那几大包伤药可得自己先用了。小郡主喜道:嗯,我等了你好久啦。韦小宝爬入房中,关上窗,点亮蜡烛,揭开帐子,见两个少女并头而卧。那女子与他目光一触,立即闭上了眼,小郡主却睁着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目光中露出欣慰之意。

韦小宝道:小郡主,我给你敷伤药。小郡主道:不,先治我师姊。

请你将伤药给我,我替她敷。韦小宝道:什么你啊我的,叫也不叫一声。小郡主涩然一笑,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听他们叫你桂公公。韦小宝道:桂公公,是他们叫的,你叫我什么小郡主微微闭眼,低声道:我心里心里可以叫你好好哥哥,嘴上老是叫着,这可不不好。韦小宝道:好,咱们通融一下,有人在旁的时候,我叫你郡主,你叫我桂大哥。没胡人时,我叫你好妹子,你叫我好哥哥。

小郡主还没答应,那女子睁眼道:小郡主,肉麻死啦,他讨你便宜,别听他的。

韦小宝道:哼,又不是要你叫,你多管什么闲事你就叫我好哥哥,我还不要呢。小郡主问道:那你要她叫你什么韦小宝道:除非要她叫我好老公,亲亲老公。那女子脸上一红,随即现出鄙夷之色,说道:你想做人家老公,来世投胎啦。小郡主道:好啦,好啦,你丙个又不是前世冤家,怎地见面就吵桂大哥,请你给我伤药。韦小宝道:我先给你敷药。揭开被子,卷起小郡主裤管,拆开用作夹板的凳脚,将跌打伤药敷在小腿折骨之处,然后将取来的夹板夹住伤腿,紧紧缚住。小郡主连声道谢,甚是诚恳。

韦小宝道:我老婆叫什么名字小郡主一怔,道:你老婆见韦小宝向那女子一呶嘴,微笑道:你就爱说笑,我师姊姓方,名叫那女子急道:别跟他说。韦小宝听到她姓方,登时想起沐王府中的刘白方苏四大家将来,便道:她姓方,我当然知道。什么圣手居士苏冈,白氏双木白寒松、白寒枫,都是我的亲戚。

小郡主和那女子听得他说到苏冈与白氏兄弟的名字,都大为惊奇。小郡主道:怎怎么他们都是你的亲戚韦小宝道:刘白方苏,四大家将,咱们自然是亲戚。小郡主更加诧异,道:真想不到。那女子道:小郡主,别信他胡说。这小孩儿坏得很。

他不是我亲戚,有了这种亲戚才倒霉呢。

韦小宝哈哈大笑,将伤药交给小郡主,俯嘴在她耳边低声道:好妹子,你悄悄的跟我说,她叫什么名字。但两个少女并枕而卧,韦小宝说得虽轻,还是给那女子听见了,她急道:别说。韦小宝笑道:不说也可以,那我就要亲你一个嘴。先在这边脸上香一香,再在那边香一香,然后亲一个嘴。你到底爱亲嘴呢,还是爱说名字我猜你一定爱亲嘴。烛光下见那女子容色艳丽,衣衫单薄,鼻中闻到淡淡的一阵阵体香,心中大乐,说道:原来你果然是香的,这可要好好的香上和香了。

那女子无法动弹,给这惫懒小子气得鼻孔生烟,幸好他年纪幼小,适才听了众侍卫的言语,又知他是个太监,只不过口头上顽皮胡闹,不会有什么真正非礼之行,倒也并不如何惊惶,见他将嘴巴凑过来真要亲嘴,忙道:好,好,说给这小鬼听罢

小郡主笑了笑,说道:我师姊姓方,单名一个怡字,心字旁一个台字的怡。韦小宝根本不知道怡字怎生写法,点了点头,道:嗯,这名字马马虎虎,也不算很好,小郡主,你又叫什么名字小郡主道:我叫沐剑屏,是屏风的屏,不是浮萍的萍。韦小宝自不知这两个字有什么区别,说道:这名字比较好些,不过也不是第一流的。方怡道:你的名字一定是第一流的了,尊姓大名,却又不知如何好法

韦小宝一怔,心想:我的真姓名不能说,小桂子这名字似乎也没什么精采。便道:我姓吾,在宫里做太监,大家叫我吾老公。方怡冷笑道:吾老公,吾老公,这名字倒挺说到这里,登时醒觉,原来上了他的大当,呸的一声,道:瞎说

小郡主沐剑屏道:你又骗人,我听得他们叫你桂公公,不是姓吾。韦小宝道:男人就叫我桂公公,女人都叫我吾老公。方怡道: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韦小宝微微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方怡道:我知道你姓胡,名说,字八道

韦小宝哈哈一笑,见方怡说一这一会子话,呼吸又急促起来,便道:好妹子,你给她敷药罢,别痛死了她。我吾老公就只这么一个老婆,这个老婆一死,第二个可娶不起了。

沐剑屏道:师姊说你胡说八道,果然不错。放下帐子,揭开被给方怡敷药,问道:桂大哥,你先前敷的止血药怎么办韦小宝道:血止住了没有沐剑屏道:止住了。原来蜜糖一物颇具止血之效,黏性又强,黏住了伤口,竟然不再流血,至于莲蓉、豆泥等物虽无药效,但堆在伤口之上,也有阻血外流之功。

韦小宝大喜,道:我这灵丹妙药,灵得胜过菩萨的仙丹,你这可相信了罢。其中许多珍珠粉末,涂在她的胸口,将来伤愈之后,她胸脯好看得不得了,有羞花闭月之貌,只可惜只有我儿子才瞧得见。沐剑屏嗤的一笑,道:你真说得有趣。怎么只有你儿子才韦小宝道:她喂我儿子吃奶,我儿子自然瞧见了。方怡呸的一声。

沐剑屏睁着圆圆的双眼,却不明白,方师姊为什么会喂他的儿子吃奶。

韦小宝道:把这些止血灵药轻轻抹下,再敷上伤药。沐剑屏答应道:嗷

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走近,一人朗声说道:桂公公,你睡了没有韦小宝道:睡了,是那一位有事明天再说罢门外那人道:下官瑞栋。

韦小宝吃了一惊,道:啊是瑞副总管驾到,不知有有什么事

瑞栋是御前侍卫的副总管,韦小宝平时和众侍卫闲谈,各人都赞这位瑞副总管武功甚是了得,仅次于御前侍卫总管多隆,是侍卫队中一位极了不起的人物。他近年来常在外公干,韦小宝却没见过。

瑞栋道:下官有件急事,想跟公公商议。惊吵了桂公公安睡。韦小宝沉思:他半夜三更的,来干什么定是知道我屋里藏了刺客,前来搜查,那可如何是好我如不开门,看来他会硬闯。这两个小娘又都受了伤,逃也来不及了。只好随机应变,骗了他出去。瑞栋又道:这件事干系重大,否则也不敢来打扰公公的清梦了。

韦小宝道:好,我来开门。钻头入帐,低声道:千万别作声。

走到外房,带上了门,硬起头皮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条大汉,身材魁梧,自己头顶还不及到他项颈。瑞栋拱手道:打扰了,公公勿怪。

韦小宝道:好说,好说。仰头看他的脸色。只见他脸上既无笑容,亦无怒色,不知他心意如何,问道:瑞副总管有什么要紧事却不请他进屋。瑞栋道:适才奉太后懿旨,说今晚有刺客闯宫犯驾,大逆不道,命我向桂公公查问明白。

韦小宝一听到太后懿旨四字,便知大事不妙,说道:是啊,我也正要向你查问个明白呢。刚才我去向皇上请安,皇上说道:瑞栋这奴才可大胆得很了,他一回到宫中,哼哼

瑞栋大吃一惊,忙问:皇上还说什么

韦小宝和他胡言乱语,原是拖延时刻,想法脱身逃走,见一句话便诱得他上钩,便道:皇上吩咐我天明之后,立刻向众侍卫打听,到底瑞栋这奴才勾引刺客入宫,是受了谁的指使,有什么阴谋,同党还有那些人

瑞栋更是吃惊,颤声说道:皇皇上怎么说说是我勾引刺客入宫是那个奸徒向皇上瞎说这这不是天大的冤枉么

韦小宝道:皇上吩咐我悄悄查明,又说:这事如被瑞栋这奴才听到了风声,必定会来杀你,你可得小心了。我说皇上望安,谅瑞栋这奴才便有天大的胆子,也决不敢在宫中行凶,杀人。皇上道:哼,那可未必。这奴才既敢勾引刺客入宫,要不利于我,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瑞栋急道:你你胡说我没勾引刺客入宫,皇上皇上不会胡乱冤枉好人。今晚我亲手打死了三名刺客,许多侍卫兄弟都亲眼见到的。皇上尽可叫他们去查问。说着额头突起了青筋,双手紧紧握住了拳头。

韦小宝心想:先吓他一个魂不附体,手足无措,挨到天明,老子便逃了出宫。那小郡主和方怡又怎么办哼,老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逃得性命再说,管他什么小郡主、老郡主,方怡、圆怡老子假太监不扮了,青木堂香主也不干了,拿着四五十万两银子,到扬州开丽夏院、丽秋院、丽冬院去。说道:这么说来,那些刺客不是你勾引入宫的了瑞栋道:自然不是。太后亲口说道,是你勾引入宫的。太后吩咐我别听你的花言巧语,一掌毙了便是。韦小宝道:这恐怕你我二人都受了奸人的诬告。瑞栋总管,你不用担心,我去向皇上跟你分辩分辩。只要真的不是你勾引刺客,皇上年纪虽小,却十分英明,对我又十分信任,这件事自能水落石出。

瑞栋道:好,多谢你啦你这就跟我见太后去。

韦小宝道:深更半夜,见太后去干什么我还是乘早去见皇上的好,只怕这会儿已有人奉旨来捉拿你了。瑞副总管,我跟你说,侍卫们来拿你,你千万不可抵抗,倘若拒捕,罪名就不易洗脱了。

瑞栋脸上肌肉不住颤动,怒道:太后说你最爱胡说八道,果然不错。我没犯罪,为什么要拒捕你跟我见太后罢韦小宝身子一侧,低声道:你瞧,捉你的人来啦

瑞栋脸色大变,转头去看。韦小宝一转身,便抢进了房中。

瑞栋转头见身后无人,知道上当,急追入房,纵身伸手,往韦小宝背上抓去。

其实韦小宝一番恐吓,瑞栋心下十分惊惶,倘若韦小宝坚持要去见皇帝,瑞栋多半不敢强行阻拦。但韦小宝房中藏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人确是时宫来犯驾的刺客,只道事已改露,适才太后又曾亲自来取他性命,那里敢去见皇帝分辨骗得瑞栋一回头,立即便奔入房中,只盼能穿窗逃走。他想御花园中到处是假山花丛,黑夜里躲将起来,却也不易捉到。不料瑞栋身手敏捷,韦小宝刚踏进房门,便追了进来。

韦小宝窜入房中,纵身跃起,踏上了窗槛,正欲跃也,瑞栋右掌拍出,一股劲风,扑向他背心。韦小宝腿弯了软,摔了下来。瑞栋左手探出,抓向他后腰。韦小宝施展擒拿手法,双掌奋力格开,但人小力弱,身子一幌,扑通一声,摔入了大水缸中。这水缸原是海老公治伤之用,海老公死后,韦小宝也没叫人取出。

瑞栋哈哈大笑,伸手入缸,一把却抓了个空,原来韦小宝已缩成一团。但这水缸能有多大,再抓一次,终于抓住他后领,湿淋淋的提将上来。

韦小宝一张嘴,一口水喷向瑞栋眼中,跟着身子前纵,扑入他怀中,左手搂住他头颈,瑞栋大叫一声,身子抖了几下,抓住韦小宝后领的右手慢慢松了,他满脸满眼是水,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脸上尽是迷惘惊惶,喉头咯咯数声,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话来,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一把短剑从他胸口直划而下,直至小腹,剖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瑞栋睁眼瞧着这把短剑,可不知此剑从何而来,他自胸至腹,鲜血狂迸,突然之间,身子向后倒下,直至身亡,仍不知韦小宝用什么法子杀了自己。

韦小宝嘿的一声,左手接过匕首,右手从自己长袍中伸了出来。原来他摔入水缸,一缩身间,已抽出匕首,藏入长袍,刀口向外。他一口水喷得瑞栋双目难睁,跟着纵身向前,抱住了他,这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已刺入他心口。倘若当真相斗,十个韦小宝也未必是他对手,但仓卒之间奇变横生,赫赫有名的瑞副总管竟尔中了暗算。

韦小宝和瑞栋二人如何抢入房中,韦小宝如何摔入水缸,方怡和沐剑屏隔着帐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但瑞栋将韦小宝从水缸中抓了出来,随即被杀,韦小宝使的是什么手法,方沐二女却都莫名其妙。

韦小宝想吹几句牛,说道:我我这这只听得自己声音嘶哑,竟说不出话来,适才死里逃生,可也已吓得六神无主。

沐剑屏道:谢天谢地,你你居然杀了这家伙。方怡道:这瑞栋外号铁掌无敌,今晚打死了我沐王府的三个兄弟。你为我们报了仇,很好,很好

韦小宝心神略定,说道:他是铁掌无敌,就是敌不过我韦桂公公、吾老公。我是第一流的武学高手,毕竟不同。伸手到瑞栋怀中去掏摸,摸出一本写满了小字的小册子,又有几件公文。

韦小宝也不识得,顺后放在一旁,忽然触到他后腰硬硬的藏着什么物件,用匕首割开袍子,见是一个油布包袱,说道:那是什么宝贝了,藏得这么好割断包上的丝条,打开包袱,原来包着一部书,书函上赫然写着四十二章经五字,这经书的大小厚薄,与以前所见的全然一样,只不过封皮是红绸子镶以白边。

韦小宝叫道:啊哟急忙伸手入怀,取出从康亲王府盗来的那部四十二章经,幸好他跃入水缸之后,立即为瑞栋抓起,只湿了书函外皮,并未湿到书页。两部经书放在桌上,除了封皮一是红绸、一是红绸镶白边之外,全然一模一样。到此为止,他已看到四部四十二章经,眼下两部在太后手中,自己则有两部,心想:这经书之中,定有不少古怪,可惜我不识字,如请小郡主和方姑娘瞧瞧,定会明白。但这样一来,她们就瞧不起我了。拉开抽屉,将两部经书放入。

寻思:刚才太后自己来杀我,她是怕我得知了她的秘密,泄漏出去,后来又派这瑞栋来杀我,却胡乱安了我一个罪名,说我勾引刺客入宫。她等了一回,不见瑞栋回报,又会再派人来。这可得先下手为强,立即去向皇上告状,挨到天明,老子逃出了宫去,再也不回来啦。向方怡道:我须得出去瞎造谣,说这瑞栋跟你们沐王府勾结,好老好老方姑娘他本来想叫一声好老婆,但局势紧急,不能多开玩笑,以致误了大事,便改口叫她方姑娘,你们今晚到皇宫来,到底要干什么想行刺皇帝吗我劝告你们别行刺小皇帝,太后这老婊子不是好东西,你们专门去刺她好了。

方怡道:你既是自己人,跟你说了也不打紧。咱们假冒是吴三桂儿子吴应熊的手下,到皇宫来行刺皇帝。能够得手固然甚好,否则的话,也可让皇帝一怒之下,将吴三桂杀了。

韦小宝吁了口气,说道:妙计,妙计你们用什么法子去攀吴三桂

方怡道:我们内衣上故意留下记号,是平西王府中的部属,有些兵器暗器,也刻上了平西王府的字样。有几件旧兵器,就刻上大明山海关总兵府的字样。韦小宝问道:那干什么方怡道:吴三桂这厮投降清廷之前,在我大明做山海关总兵。韦小宝点头道:这计策十分厉害。

方怡道:我们此番入宫,想必有人战死殉国,那么衣服上的记号,便会给侍卫们发觉。倘若被擒,起初不供,等到给他们拷打得死去活来之后,才供出是受了平西王的指使,前来行刺皇帝。我们一进宫,便在各处丢下刻字的兵器,就算大夥儿侥幸得能全军退回,也已留下了证据。她说得兴奋,喘气渐急,脸颊上出现了红潮。

韦小宝道:那么你们进宫来,并不是为了来救小郡主

方怡道:自然不是。我们又不是神仙,怎知小郡主竟会在皇宫之中

韦小宝点点头,问道:你身边可有刻字的兵刃方怡道:有从被窝中摸出一把长剑,但手臂无力,无法将剑举高。韦小宝笑道:幸亏我没睡到你身边,否则便给一剑杀了。方怡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

韦小宝接过剑来,藏在瑞栋的尸体腰间,道:我去告状,说这瑞栋是刺客一夥,这不是证据么方怡摇了摇头,道:那是大明山海关总兵府作字,这瑞栋是满洲人,不会在大明山海关总兵部下当过差的。

韦小列宁主义嗯了一声,取回长剑,放在床上,道:得在他身上安些什么赃物才好一转念间,说道:好极了将吴应熊所赠的那两串明珠,一对翡翠鸡,还有那叠金票,都去塞在瑞栋怀里。他知道金票是北京城中的金铺所发,吴应熊派人去买来,只须一查金铺店号,便知来源,这一番栽赃,津天衣无缝,心道:吴世子啊吴世子,老子逃命要紧,只好对你不住了。

他抱起瑞栋的尸体,要移到花园之中,只走一步,忽听得屋外有几人走近。他轻轻将尸身放下,只听得一人说道:皇上有命,吩咐小桂子前往侍候。

韦小宝大喜,心想:我正担心今晚见不到皇上,又出乱子。现下皇上来叫我去,那再好没有了。这瑞栋的尸身,可搬不出去了。这瑞栋的尸身,可搬不出去啦。

应道:是,待奴才穿衣,即刻出来。将瑞栋的尸身轻轻推入床底,向小郡主和方怡打几个手势,叫她们安卧别动,匆匆除下湿衣,换上一套衣衫,那件黑丝棉背心虽然也湿了,却不除下。

正要出门,心念一动:这姓方的小娘不大靠得住,可别偷我东西。将两部四十二章经和大叠银票都揣在怀里,这才熄烛出房,却记了携带师父所给的武功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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