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2 / 2)

公主精神一振,问道:丽春院是什么地方好不好玩韦小宝肚里暗笑,道:好玩极了,不过是在江南,你不能去。你只要在丽春院里住上三个月,包你开心得要命,公主也不想做了。公主叹了口气,悠然神往,道:等我年纪大了,一定要去。

韦小宝正色道:好,好将来我一定带你去。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他这句驷马难追总记不住,什么马难追是不说了,却说成死马难追。

公主握住他手,说道:我跟那些侍卫太监们打架,谁也故意让我,半点也不好玩。只有昨天皇帝哥哥跟我比武,才有三分真打,不过他也不肯打痛,扭痛了我。好小桂子,只有你一个,才是真的打我。你放心,我决计不舍得杀你。突然凑过嘴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亲,脸上飞红,飞奔出房。

韦小宝霎时间只觉天旋在转,一交坐倒,心想:这公主只怕是有些疯了,我越打她骂她,她越开心。他妈的,这老婊子生的鬼丫头,难道真的喜欢我这假太监想到她秀丽的面庞,心下迷迷糊糊,缓缓站起,支撑著回屋,筋疲力竭,一倒在床,便即睡著了。

这一觉直睡了五个多时辰,醒转时天色已黑,只觉全身到处疼痛,忍不住呻吟,站起身来想洗去伤口中盐末,哪知一解衣服,伤口鲜血凝结,都已牢牢粘在衣上,一扯之下,又是一阵剧痛,不免又再臭小娘,烂小娘的乱骂一顿,当下洗去盐末,敷上金创药。

次日去见小皇帝,康熙见他鼻青脸肿,头发眉毛都给烧得七零八落,大吃一惊,登时料到是那宝贝御妹的杰作,问道:是公主打的受的伤不重吗

韦小宝苦笑道:还好。师父,徒儿丢了您老人家的脸,只好苦练三年,再去找回这场子,为你老人家争光。

康熙本来担心他怒气冲天,求自己给他出头,不过御妹虽然理屈,做主子的殴打奴才,总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如不理,却又怕他到了五台山上,服侍父皇不肯忠心,正感为难,听他这么说,竟对此事并不抱怨,只当作一场玩耍,不由得大喜,笑道:小桂子,你真好我非好好赏赐你不可。你想要什么

韦小宝道:师父不责弟子学艺不精,弟子已经感激万分,什么赏赐都不用了。顿了一顿,说道:师父传授弟子几招高招,以后遇险,不会再给人欺侮,也就是了。

康熙哈哈大笑,道:好,好当下将太后所传武功,拣了几个招精妙招数传授给他。这几招擒拿手法虽然也颇不凡,但比之洪教主夫妇所传的六招却差得远了。韦小宝以前和他比武,这几招也见他用过,此时一加点拨,不多时便学会了。

韦小宝心想:以前和他摔交,便似一般。但他是皇帝,我是奴才,这朋友总是做不长久。这次回北京来,眼见他人没大了多少,也是拍马屁得多了。小玄子三字再也叫不出口,不如改了称呼,也是拍马屁的妙法。当下跪下,咚咚咚磕了八个响头,说道:师父在上,弟子韦小宝是你老人家的开山弟子。

康熙一怔,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来觉得挺好玩,二来确也不喜他再以小玄子相称,笑道:君无戏言我说过是师父,只好收了你做徒弟。叫道:来人哪

两名太监,两名侍卫走进书房。康熙道:转过身来。四人应道:是。但规矩臣子不得以背向皇帝,否则极为不敬,四人不明康熙用意,只微微侧身,不敢转身。

康熙从书桌上拿起一把金剪刀,走到四人身后。四人又略略侧身。康熙看了看四人的辫子,见其中一名太监的辫子最是油光乌亮,左手抓住了,喀的一声,齐发根剪了下来。那太监只吓得魂飞天外,当即跪倒,连连叩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康熙笑道:不用怕,赏你十两银子。大家出去罢四人莫名奇妙,只觉天威难测,倒退了出去。

康熙将辫子交给韦小宝,笑道:你就要去做和尚,公主烧了你头发,看来也是天意。上天假公主之手,吩咐你去落发为僧。你先把这条假辫子结头上,否则有失观瞻。

韦小跪下道:是,师父爱惜徒弟,真是体贴之至。康熙笑道:你拜我为师,可不许跟旁人说起。我知你口紧,谨慎小心,这才答应。你若在外招摇,我掌门人立时便废了你武功,将你逐出门墙。韦小宝连称:是,是,弟子不敢。康熙和他比武摔交,除了太后和海天富之外,宫中始终并无旁人得知,心想闹著玩收他为徒,只要决不外传,也不失皇帝的体面,但生性谨细,特意叮嘱一番。

康熙坐了下来,心想:太后阴险毒辣,教我武功也决不会当真尽心,否则她将人打得骨节寸断的厉害功夫,怎地半招也不传我我虽做了师父,其实比之这小子也强不了多少,没什么高明武功传他。少林寺的和尚武功极高,此番父皇有难,也是他们相救

想到此处,心中有了个主意,说道:你去休息养伤,明天再来见我。

韦小宝回到下处,命手下太监去请御医来敷药治伤。伤处虽痛,却均是皮肉之伤,并未伤及筋骨,太医说将养将十天半月,便即好了,不用担心。

他吃过饭后,便去应公主之约,心头七上八下,既怕她再打,却又喜欢见她。

一推开门,公主一声大叫,扑将上来。韦小宝早已有备,左臂挡格,右足一勾,右手已抓住了公置瘁领,将她按得俯身下弯。公主笑骂:死太监,今天你怎么厉害起来啦。韦小宝抓住她左臂反扭,低声道:你不叫我好桂子、好哥哥,我把你这条手臂扭断了。

公主骂道:呸,你这死奴才韦小宝将公主的手臂重重一扭,喝道:你不叫,我将你这条手臂扭断了。公主笑道:我偏偏不叫。韦小宝心想:小娘皮的确犯贱。我越打她,她越欢喜。右手拍的一声,在她臂上重重打了一拳。公主身子一跳,却格格的笑了起来。韦小宝道:他妈的,原来你爱挨打。使劲连击数拳。

公主痛得缩在地下,站不起来,韦小宝这才停手。公主喘气道:好啦,现下轮到我来打你。韦小宝摇头道:不,我不给你打。心想这小娘皮下手如此狠辣,给她打将起来,随时随刻有性命之忧。公主软语求恳,韦小宝只是不肯。

公主大发脾气,扑上来又打又咬,给韦小宝几个耳光,推倒在地,揪住头发,又打了一顿屁股,心想屁股也打了,也不用客气啦,伸手在她全身到处乱扭。公主伏在他脚边,抱住他两腿,将脸庞挨在他小腿之间,轻轻磨擦,娇媚柔顺,腻声道:好桂子,好哥哥,你给我打一次罢,我不打痛便是。韦小宝见她犹似小鸟依人一般,又听她叫得亲热,心神漾,便待答允。公主又道:好哥哥,你身上出血,我见了比什么都喜欢。

韦小宝吓了一跳,怒道:不行提起左足,在她头上踢了一脚,道:放开了,我要去了。跟你磨在一起,总有一日死在你手里。公主叹道:你不跟我玩了韦小宝道:太危险,时时刻刻会送了老命。公主格格一笑,站起身来,道:好那么你扶我回房去,我给你打得路也走不动了。韦小宝道:我不扶。公主扶著墙壁,慢慢出去,道:小桂子,明儿再来,好不好忽然左腿一屈,险些摔倒。韦小宝抢上去扶住。

公主道:好桂子,劳你的驾,去叫两名太监来扶我回去。韦小宝心想一叫太监,只怕给太后知道,查究公主为什么受伤,只要稍有泄漏,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只得扶住了她,道:我扶你回房就是。公主笑道:好桂子,多谢你。靠在他肩头,向西而行。

公主的住处在慈宁宫之西,寿康宫之侧。两人渐渐走近慈宁花园,韦小宝想起太的神气,心下栗栗危惧。两人行到长廊之下,公主忽然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韦小宝脸上一红,道:不不是公主柔声道:为什么我又不是打你。说著将他耳垂轻轻咬住,伸出舌头,缓缓舐动。韦小宝只觉麻难当,低声道:你如咬痛了我耳朵,我可永远不来见你了。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公主本想突然间将他耳垂咬下一块肉来,听了这句话,不敢再咬,只腻声而笑,直笑得韦小宝面河邡赤,全身酸软。

到了公主寝宫,韦小宝转向身便走。公主道:你进来,我给你瞧一件玩意儿。这时建宁宫中的四名太监,四名宫女在门外侍侯,韦小宝不敢放肆,只得跟了进去。公主拉著他手,直入自己卧室。两名宫已跟了进来,只拿著热毛巾给公主挣脸。公主拿起一块手巾,递给韦小宝。韦小宝接过,擦去脸上汗水。两名宫女见公主对这小太监姑娘破格礼遇,连对太后皇上也没这样客气,而这小太监竟也坦然接受,无礼之极,不由得都是呆了。

公主瞥了一眼,瞪眼道:有什么好看两名宫女道:是,是弯腰退出,哪里已经迟了,公主一伸手,向近身一名宫女眼中挖去。那宫女微微一让,一声惨呼,眼珠虽没挖中,脸上却是鲜血淋漓,自额头直至下巴,登时出现四条爪痕。两名宫女只吓得魂飞天外,疾忙退出。

公主笑道:你瞧,这些奴才就只会叫嚷求饶,有什么好玩韦小宝见她出手残忍,心想这小婊子太过凶恶,跟她母亲老婊子差不多,还是及早脱身为是,说道:公主,皇上差我有事去办,我要去了。公主道:急什么反手关上了门,上了门闩。

韦小宝心中怦怦乱跳,不知她要干什么怪事。公主笑道:我做主子做了十五年,总是给人服侍,没点味道,今儿咱们来换换班。你做主子,我做奴才。韦小宝双手乱摇:不行,不行。我可没这福气。公主俏脸一沉,说道:你不答应吧我要大叫了,我说你对我无礼,打得我全身肿痛。突然纵声叫道:哎唷,好痛啊

韦小宝连连作揖,说道:别嚷,别嚷,我听你吩咐就是。这是公主寝宫,外面有许多太监宫女站著侍候,她只消再叫得几声,立时便有人涌将进来,可不比那间比武的小屋,四下无人。公主微微一笑,说道:贱骨头好好跟你说,偏偏不肯听,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韦小宝心道:你才是贱骨头,主子不做做奴才。

公主屈下一膝,恭恭敬敬的向他请个安,说道:桂贝勒,你要安息吗奴才侍侯你脱衣。韦小宝哼了一声,道:我不睡,你给我轻轻的捶捶腿。公主道:是坐在地下,端起他右足,搁在自己腿上,轻轻捶了起来,细心熨贴,一点也不触痛他伤处,韦小宝赞道:好奴才胚子,你服侍得我挺美啊。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扭了一把,公主大乐,低声道:主子夸奖了。除下他靴子,在他脚上轻捏一会,换过他左足,捶了半晌,又脱下靴子按摩,道:桂贝勒,你睡上床去,我给你捶背。

韦小宝给她按摩得十分舒服,心想这贱骨头如不过足奴才瘾,决不能放我走,便上床横卧,鼻中立时传入幽香阵阵,心想:这贱骨头的床这等华丽,丽春院中的头等婊子,也没这般的被褥枕头。公主拉过一条薄被,盖在他身上,在他背上轻轻拍打。

韦小宝迷迷糊糊,正在大充桂贝勒之际,忽听得门外许多人齐声道:太后驾到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欲跳起。公主神色惊惶,颤声道:来不及逃啦快别动,钻在被窝里。韦小宝头一缩,钻入了被中,隐隐听得打门之声,只吓得险些晕去。

公主放下帐子,转身拔开门闩,一开门,太后便跨了进来,说道:青天白日的,关上了门干什么公主笑道:我倦得很,正想睡一忽儿。太后坐了下来,问道:又在搞什么古怪玩意儿,怎么脸上一点儿也没血色公主道:我说倦得很。

太后一低头,见到床前一对靴子,又见锦帐微动,心知有异,向众太监宫女道:你们都在外面侍候。众人出去,说道:关上了门,上了闩。公主笑道:太后也搞什么古怪玩意吗依言关门,顺著太后的目光瞧去,见到靴子,不由得脸色大变,强笑道:我正想穿上男装,扮个小太监给太后瞧瞧。你说我穿了男装,模样儿俊不俊

太后冷冷的道:得瞧床上那小子模样儿俊不俊陡地站起,走到床前。

公主大骇,拉住太后的手,叫道:太后,我跟他闹著玩的

太后手一甩,将她摔开几步,捋起帐子,揭开被子,抓住韦小宝的衣领,提了起来。

韦小宝面向里床,不敢转头和她相对,早吓得全身簌簌发抖。

公主叫道:太后,这皇帝哥哥最喜欢的小太监,你你可别伤他。

太后哼了一声,心想年纪渐大,情窦已开,床上藏个小太监,也不过做些假凤虚凰的勾当,算不了什么大事,右手一转,将韦小宝的脸转了过来,拍拍的记两耳光,喝道:滚你的,再教我见到你跟公主鬼混突然间看清楚了他面貌,惊道:是你

韦小宝一转头,道:不是我

这三字莫名其妙,可是当此心惊胆战之际,又有什么话可说

太后牢牢抓住他后领,缓缓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对公主无礼,今日可怨不得我。公主急道:太后,是我要他睡在这里的,不能怪他。太后左掌在韦小宝脑门轻轻一拍,左臂提起,便却运动使重手击落,一掌便毙了他。

韦小宝于万分危急之中,陡然想起洪教主所授的那招狄青降龙,双手反伸,在太后胸前摸了一把。太后大吃一惊,胸口急缩,叱道:你作死韦小宝双足在床沿一登,一个倒翻筋斗,已骑在太后颈中,双手食指按住她眼睛,拇指抵住她太阳穴,喝道:你一动,我便挖了你的眼珠出来

他这一招并未熟练,本来难以施展,好在他在床上而太后站在地下,一高一低,倒骑容易,而挖眼本来该用中指,却变成了食指,倒翻筋斗时足尖勾下帐子。这招使得拖泥带水,狼狈不堪,洪教主倘若亲见,非气个半死不可。虽然手法不对,但招式实在巧妙,太后还是受制,变起仓卒,竟然难以抵挡。

公主哈哈大笑,叫道:小桂子,你不得无礼,快放了太后。

韦小宝右腿一提,右手拔出匕首,抵在太后后心,这才从她颈中滑下。忽然啪的一声,一件五色灿烂的物事落在地下,正是神龙教的五龙令。

太后大吃一惊,道:这这东西怎么来的

韦小宝想起太后和神龙教的假宫女邓炳春、柳燕暗中勾结,说不定这五龙令可以逼她就范,说道:什么这东西那东西,这是本教的五龙令,你不认得吗好大的胆子

太后全身一颤,道:是,是

韦小宝听她言语恭顺,不由得心花怒放,说道:见五龙令如见教主亲临,洪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太后颤声道:洪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俯身拾起五龙令,高举过顶。韦小宝伸手接过,问道:你听不听我号令太后道:是,谨遵吩咐。

太后恭恭敬敬的念道:教主宝训,时刻在心,制胜克敌,无事不事。

直到此刻,韦小宝才嘘了口气,放开匕首,大模大样的在床沿坐了下来。

太后向公主道:你到外面去,什么话也别说,否则我杀了你。

公主一惊,应道:是。向韦小宝看了一眼,满心疑惑,道:太后,是皇帝哥哥的圣旨么康熙年纪渐大,威权渐重,太监宫女以及御前侍卫说到皇上时,畏敬之情与日俱增,公主也早知太后对皇帝颇为忌惮。太后点头道:是。他是皇帝的亲信,有要紧事跟我说,可千万不可泄漏,在皇帝跟前,更加不可提起。免得免得皇帝恼你。

公主道:是,是。我可没这么笨。说著走出房去,反手带上了房门。

太后和韦小宝面面相对,心中均怀疑忌。过了一会,太后道:隔墙有耳,此处非说话之外,请去慈宁宫详谈可好听她用个请字,又是商量的口吻,不敢擅自主张,韦小宝更加心宽,随即又想:这老婊子心狠手毒,骗我到慈宁宫中,不要便什么诡计,加害老子便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是本教新任白龙使,奉洪教主命令,出掌五龙令。

太后登时肃然起敬,躬身道:属下参见白龙使。

虽然韦小宝早已想到,太生既和黑龙门属下教众勾结,对洪教主必定十分尊敬,这五龙令对她多半有镇慑之效,但万万想不到她自己竟然也是神龙教中的教众,以她太后之尊,天下事何求不得,居然会去入了神龙教,而且地位远比自己为低,委实匪夷所思,眼见她恭恭敬敬的行礼,不由得愕然失措。

太后见他默默不语,还道他记著先前之恨,甚是惊惧,低声道:属下先前不知尊使身份,多有得罪,十分惶恐,还望尊使大度宽容。但见他年纪幼小,竟在教中身居高位,终究难以尽信,随即想到,近年来教主和夫人大举提拔少年,教中老兄弟或被屠戳,或被疑忌,权势渐失,这小孩新任白龙使,绝非奇事。又想:就算他是真的白龙使,我此刻将他杀了,教中也无人知晓。这小鬼对我记恨极深,让他活著,那可后患无究。杀机既动,眼中不由自主的露出狠毒之色。

韦小宝登时惊觉,暗道:不好,老婊子要杀我。低声道:刚才我擒住你的手法,你可知是谁传授的太后吃了一惊,回想这小鬼适才所使的手法,诡秘莫测,一招间便将自己制住,正是教主的手段,颤声道:莫非莫非是教主的亲传韦小宝笑道:教主传我三十招杀手,洪夫人传了我三十招擒拿手,比较起来,自然教主的手法厉害得多。不过他老人家的招教,一出手就取人性命,我不想杀你,因此只用了夫人所传的一招飞燕回翔。他吹牛不用本钱,招数一加便加了十倍。

太生却毫不怀疑,知道洪夫人所使的许多招数,确是都安上个古代美人的名字,不由得出了身冷汗,寻思:幸亏他只以洪夫人的招数对付我,倘若使出教主所传,此刻我早已性命不在了。此刻哪里还敢有回害之意恭恭敬敬的道:多谢尊使不杀之恩。

韦小宝洋洋得意的道:我没挖出你眼珠,比之夫人所授,又放宽了三分了。这话倒是不假,适才要挖太后眼珠,本来也可办到,只是她重伤之余,全力反击,也必取了他性命。

太后越想越怕,道:多谢手下留情,属下感激万分,必当报答尊使的恩德。

韦小宝本来一见太后便如耗子见猫,情不自禁的全身发抖,哪知此刻竟会将她制得贴贴服服,见她诚惶恐的站在面前,心中那份得意,当真难以言宣。他提起左腿,往右腿上一搁,晃了几晃,低声道:这次随本使从神龙教来京的,有胖头陀和陆高轩二人。

太后道:是,是。心想胖陆二人是教中高手,居然为他副贰,适才幸而没有鲁莽,倘若将他打死了,别说教主日后追究,即是胖陆二人找了上来,那也是死路一条,眼见他双颊上指痕宛然,正是自己所打的两个耳光所留,颤声道:属下过去种种,委实罪该万死。尊使大人大量,后福无穷。

韦小宝微微一笑,道:白龙使钟志灵背叛教主,教主和夫人已将他杀了,派我接掌白龙门。黑龙使张淡月办事不力,教主和夫人很生气,取经之事,现下归我来办。

太后全身发抖,道:是,是。想起几部经书得而复失,这些日子来日夜担心,终于事发,颤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请尊使移驾慈宁宫,由属下详禀。

韦小宝点头道:好。心想此事之中不明白地方甚多,正要查问,便站起身来。太后转身去拔了门闩,开了房门,侧身一旁,让他先行。韦小宝大声道:太后启驾啦太后低声道:得罪了走出门去。韦小宝跟在后面。数十名太监宫女远远相随。

两人来到慈宁宫,太后引他走进卧室,遣去宫女,关上了门,亲自斟了一碗参汤,双手奉上。韦小宝接过喝了几口,心想:我今日的威风,只有当年顺治爷可比。就算小皇帝,太后也不会对他如此恭敬。心中又是一阵大乐。

太后打开盒子,取出一只锦盒,开盒拿出一只小玉瓶,说道:启禀尊使:瓶中三十颗雪参玉蟾丸,乃是朝鲜国王的贡品,珍贵无比,服后强身健体,百毒不侵。其中十二颗请尊使转呈教主,十颗转呈教主夫人,余下八颗请尊使自服,算是算是属下的一点儿微未心意。韦小宝点头道:多谢你了。但不知这些药丸跟豹胎易筋丸会不会冲撞太后道:并夫冲撞。恭喜尊使得蒙教主恩赐豹胎易筋丸,不知不知属下今年的解药,教主是否命尊使带来

韦小宝一怔,道:今年的解药随即明白,太后一定也服了豹胎易筋丸,教主每年颁赐解药,却又解得并不彻底,须得每年服食一次,药性才不发作,否则她身处深宫,高手侍卫无数,教主本事再大,也不能遥制,笑道:你我二人都服了豹胎丸,那解药自不能由我带来。太后道:是。不过尊使蒙教主恩宠,属下如何能比

韦小宝心想:她吓得这么厉害,可得安慰她几句。说道:教主和夫人说道:只要你尽忠教主,不起异心,努力办事,教主总不会亏待你的,一切放心好了。

太后大喜,说道:教主恩德如山,属下万死难报。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韦小宝心想:你本来是皇后,现下是皇太后,除了皇帝,天下就是你最大。神龙教再厉害,也决不能和你相比,却何以要入教,听命于教主那不是犯贱之至么是了,多半你与你女儿一样,都是贱骨头,要给人打骂作贱,这才快活。他年纪太小,毕竟世事所知有限,一时也猜不透其中关窍所在。

太后见他沉吟,料想他便要问及取经之事,不如自行先提,说道:那三部经书,属下派邓炳春和柳燕二人呈交教主,他老人家想已收到

韦小宝一怔,心想:假宫女邓炳春是陶姑姑所杀,柳燕死于方姑娘剑下,有什么经呈交教主不明她用意所在,说道:你说有三部经书呈给教主这倒不曾听说过。教主说黑龙使搞了这么久,一无所得,很是恼怒,险些逼得他自杀。太后脸现诧异之色,道:这可奇了。属下明明已差邓炳春和柳燕二人,将三部经书专程送往神龙岛。那自然是在柳燕为尊使处死之前的事。韦小宝道:哦,有这等事邓炳春就是你那个秃头师兄吗太后道:正是。尊使日后回到神龙岛,传他一问,便知分晓。

韦小宝突然省悟,心道:是了,邓炳春为陶姑姑所杀,这老婊子只道我毫不知情。她失去了三部经书,生怕教主怪罪,将一切推在两个死人头上,这叫做死无对证,倒也聪明得紧。哪知道这三部经书却在老子手中。这番话去骗别人,那是他妈的刮刮叫,别别跳,偏偏就骗不到老子。我暂时不揭穿你的西洋镜。说道:你既然已取到三部经书,功劳也算不小,其余五部,还得再加一把劲。

太后道:是,属下从早到晚,就在想怎生将另外五部经书取来,报答教主的恩德。

韦小宝道:很好其实你如此忠心,那豹胎易筋丸中的毒怕,便一次给你解了,也是不妨。不久我见到教主,一定给你多说几句好话。太后大喜,躬身请了个安,道:尊使大恩,属下永不敢忘。最好属下能转入白龙门,得由尊使教导指挥,更是大幸。

韦小宝道:那也容易办到。不过你入教的一切经过,须得跟我详说,毫不隐瞒。

太后道:是,属下对本门座使,决不敢有半句不尽不实的言语

忽然门外脚步声响,一名宫女咳嗽一声,说道:启禀太后:皇上传桂公公,说有要紧事,命他立刻便去。韦小宝点点头,低声道:你一要放心,以后再说。太后低声道:多谢尊使。朗声道:皇上传你,这便去罢。韦小宝道:是,太后万福金安。

出得门来,只见八名侍卫守在慈宁宫外,微微一惊,心想道:可出了什么事快步来到上书房。

康熙喜道:好,你没事。我听说你给老贱人带了去,真有些担心,生怕她害你。

韦小宝道:多谢师父挂怀,那老老她问这些日子去哪里我想老皇爷的事千万说不得,连山西和五台山也不能提,可是我又不大会说谎,给她问得紧了,我情急智生,便说皇上派奴才去江南,瞧瞧有什么好玩意儿,便买些进宫。又说,皇上吩咐别让太后知道,免得太后怪罪皇上当了皇帝,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

康熙哈哈大笑,拍拍他肩头,说道:这样说最好。让老贱人当我还是小孩子贪玩,便不来防我。你不大会说谎吗可说得挺好啊。

韦小宝道:原来还说得挺好吗奴才一直担心,生怕这么说皇上不高兴呢。

康熙道:很好,很好。我刚才怕老贱人害你,已派了八名侍卫去慈宁宫外守著,倘若老贱人不放你走,我便叫他们冲进去抢你出来,真要跟她立时破脸,也说不得了。

韦小宝跪下磕头道:皇帝师父恩重如山,奴才弟子粉身难报。

康熙道:你好好服侍老皇爷,便是报我对你的恩遇。韦小宝道:是。

康熙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密封的黄纸大封套,说道:这是赏少林寺众僧的上谕,你挑选四十名御前侍卫,二千名骁骑营官兵,去少林寺宣旨办事。办什么事,在上谕中写著,到少林寺后拆读,你遵旨而行就是。现下我升你的官,任你为骁骑营正黄旗副都统,那是正二品的大官了。你本是汉人,我赐你为满洲人,咱们这叫作入满洲抬旗。正黄旗是皇帝亲将的旗兵,骁骑营更是皇帝的亲兵。那御前侍卫副总管的官儿仍然兼著。他知韦小宝不学无术,年纪又小,当真做官是做不来的,因此两个职位都是副手。

韦小宝道:只要能常在皇帝师父身边,官大官小,奴才弟子倒不在乎。说著大力磕头谢恩,心想:我好好是个汉人,现在摇身一变,变作满洲鞑子了。又想:皇帝师父叫我不忙去清凉寺去做小和尚,却先带兵去少林寺颁旨,封赏救驾有功的诸位大师,多半是让我出出风头。这叫做先甜后苦,先做老爷,后打屁股。

康熙将骁骑营正黄朴诩统灿邴珠传来,谕知他小桂子其实并非太监,而是御前侍卫副总管,真名韦小宝,为了要擒杀鳌拜,这才派他假扮太监,现已赐为旗人,属正黄旗,升任骁骑营正黄旗副都统。

灿邴珠当鳌拜当权之时,大受倾轧,本已下在狱中,性命朝夕不保,幸得鳌拜事败,我才获释,对擒杀鳌拜的韦小宝早已十分感激,听得皇上命他为自己之副,心中大喜,当即向他道贺,说道:韦兄弟,咱哥儿俩一起办事,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你是少年英雄,咱们骁骑营这下可大大露脸哪。韦小宝谦虚一番。灿邴珠打定了主意,这人大受皇帝宠幸,虽说是自己副手,其实自己该当做他副手,只要讨得他欢心,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康熙道:我有事差韦小宝去办,你们两人下去,点齐人马。韦小宝今晚就即出京,不用来辞别了。将调动骁骑劳营兵马的金牌令符交给了韦小宝。

韦小宝接过金牌,磕头告别,心想:老婊子干什么要入神龙教,这事还没查明,那也不打紧,多半是犯贱,下次回宫时再去问她。又想:昨晚给公主打了一顿,全身疼痛,一觉睡到大天光,没能去见陶姑姑,不知她在宫中怎样,下次回宫,得跟她会上一会。

当下二人去御前侍卫总管多隆。韦小宝取出康熙先前所书那张任他为御前侍卫总管的上谕,给他看了,多隆又是连声道贺:韦小宝要挑那些侍卫,尽管挑选,只要皇上点头,要我陪你一去一遭也成。韦小宝笑道:那可不敢当。保护皇上,责任重大,多总管想出京去逛逛,却不大容易了。多隆笑道:下次我求皇上,咱哥儿俩换一换班,你做正的,我做副的,有什么出京打秋风的好差使,让做哥哥的走走去。

韦小宝点了张康年,赵齐贤两名侍卫,叫二人召约一批亲近的侍卫。灿邴珠点齐二千骁骑营军士。各参领、佐领参见副都统。皇帝赏给少林寺僧人的赐品,也即齐备,装在几十辆车上。皇帝要做什么事,自是叱嗟立办,只两个时辰,一切预备得妥妥帖贴。

韦小宝本身该身穿骁骑营戎装,可是这样小码的将军戎服,一时之间却不易措办。灿邴珠想得周到,将自己一套戎装送给了他,传了四名巧手裁缝跟去,在大车之中赶著修改,吩咐他们晚上不能睡觉,赶好了衣衫才许回京,倘若偷懒,重责军棍。

韦小宝抽空回到头发胡同,对陆高二人道:今日已混进了宫中,盗经之事也已略有眉目。吩咐他二人在屋中静候消息,不可轻易外出,以免泄漏机密。陆胖二人见他办事顺利,两天之间便了有头绪,均感欣慰,喏喏连声的答应。

韦小命双儿改穿男装,扮作书僮,随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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