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2 / 2)

韦小宝心念一动:这恶姑娘想做蒙古王妃。便道:皇上说道:葛尔丹王子武功既高,相貌又漂亮,他要娶王妃,该当娶一个年轻美貌、也有武功的姑娘才是偷眼向阿琪瞧去,果见她脸上一红,神色间十分关注,接着道:那陈圆圆虽然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可是现下年纪大了,葛尔丹又何必定要娶她呢

阿琪忍不住道:谁说他要娶陈圆圆了又来瞎说葛尔丹摇头道:哪有此事

韦小宝道:是啊。我说:启禀皇上:葛尔丹王子殿下有个相好的姑娘,叫做阿琪姑娘阿琪啐了一口,脸上神色却十分欢喜。葛尔丹向她笑吟吟的望了一眼。韦小宝续道:这位阿琪姑娘武功天下第三,只不及桑结大喇嘛、葛尔丹王子殿下,比之皇上,嘻嘻,似乎还强着一点儿,奴才说的是老实话,皇上可别见怪

桑结本来听得有些气闷,但听他居然对皇帝说自己是武功天下第一,明知这小鬼的说话十成中信不了半成,但也不自禁怡然自得,鼻中却哼了一声,示意不信。

韦小宝继续道:皇上说:我不信。这小姑娘武功再好,难道还强得过她师父吗我说:皇上有所不知。这小姑娘的师父,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尼姑,武功本来是很高的,算得上天下第三。可是有一次跟桑结大喇嘛比武,给桑结大喇嘛一掌劈过去,那师太抵挡不住,全身内功散得无影无踪。因此武功天下第三的名号,就给她徒儿抢去了。

阿琪听他说穿自己的师承来历,心下惊疑不定:他怎会知道我师父

桑结虽未和九难动过手,但十二名师弟尽数在他师徒手下死于非命,实是生平的奇耻大辱,此刻听韦小宝宣称九难被自己一掌劈得内功消散,实是往自己脸上大大贴金。他和葛尔丹先前最担心的,都是怕韦小宝揭露自己的丑史,因此均想尽快杀了此人灭口,待听得他将自己的大败说成大胜,倒也不忙杀他了。桑结向阿琪凝视片刻,心想:我此刻才知,原来你是那白衣小尼姑的徒儿。这中间只怕有点儿古怪。

阿琪问道:你说陈圆圆什么的,又怎样了

韦小宝道:那陈圆圆,我在昆明是亲眼见过的。不瞒姑娘说,她比我大了好多岁,不过天下第一美人这六个字,的确名不虚传。我一见之下,登时灵魂儿出窍,手脚冰冷,全身发抖,心中只说世上哪有这样美貌的人儿阿琪姑娘,你的师妹阿珂,算得是很美了,但比之这个陈圆圆,容貌体态,那可差得太多。

阿琪自然知道阿珂容颜绝美,还胜于己,又知韦小宝对阿珂神魂颠倒,连他都这般说,只怕这话倒也不假,但嘴上兀自不肯服气,说道:你这小孩儿是个小色迷,见到人家三分姿色,就说成十分。陈圆圆今年至少也四十几岁了,就算从前美貌,现今也不美了。

韦小宝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象你阿琪姑娘,今年不过十八九岁,当然美得不得了。再过三十年,一定仍然美丽之极,你要是不信,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三十年后你相貌不美了,我割脑袋给你。

阿琪嘻的一笑,任何女人听人称自己美貌,自然开心,而当着自己情郎之面称赞,更加心花怒放。何况她对自己容色本就颇有自信,想来三十年后,自己也不会难看多少。

韦小宝只盼她答应打这赌,那么葛尔丹说不定会看在意中人面上,便让自己再活三十年,到那时再放输赢,也还不迟。不料桑结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就可惜你活不过今晚了。阿琪姑娘三十年后的芳容,你没福气见到啦。

韦小宝嘻嘻一笑,说道:那也不打紧。只盼大喇嘛和王子殿下记得我这句话,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就知韦小宝有先见之明了。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

韦小宝道:我到昆明,还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我是送建宁公主去嫁给吴三桂的儿子,你们三位都知道的了。本来这是大大的喜事,可是一进昆明城里,只见每条街上都有人在号啕大哭,隔不了几家,就是一口棺材,许多女人和小孩披麻戴孝,哭得昏天黑地。

葛尔丹和阿琪齐问:那为了什么

韦小宝道:我也奇怪得很哪。一问云南的官儿,大家支支吾吾的都不肯说。后来我派亲兵出去打听,才知道了,原来这天早晨,陈圆圆听说公主驾到,亲自出来迎接。她从轿子里一出来,昆明十几万男人就都发了疯,个个拥过去看她,都说天上仙女下凡,你推我拥,踹死了好几千人。平西王帐下的武官兵丁起初拚命弹压,后来见到了陈圆圆,大家刀枪也都掉了下来,个个张大了口,口水直流,只是瞧着陈圆圆。

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想:这小孩说话定然加油添酱,不过陈圆圆恐怕当真美貌非凡,能见上一见就好了。

韦小宝见三人渐渐相信,又道:王子殿下,平西王麾下有个总兵,叫做马宝,你听过他名字么葛尔丹和阿琪都点了点头。他二人和马宝曾同去少林寺,怎不认得葛尔丹道:那天在少林寺中,你也见过他的。韦小宝道:是他么我倒忘了。当日我只留神王子殿下大显神功,打倒少林寺的高僧,没空再瞧旁人,就算稍有一点儿空闲,也只顾到向阿琪姑娘的花容月貌偷偷多看上几眼。阿琪啐了他一口,心中却甚喜欢。

葛尔丹问道:马总兵又怎么了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马总兵也就是这天出的事。他奉平西王将令保护陈圆圆,哪知道他看得陈圆圆几眼,竟也胡里胡涂了,居然过去摸了摸她那又白又嫩的小手。后来平西王知道了,打了他四十军棍。马总兵悄悄对人说:我摸的是陈圆圆的左手,本来以为王爷要割了我一只手。早知道只打四十军棍,那么连她右手也摸一摸了。八十下军棍,未必就打得死我。平西王驾下共有十大总兵,其余九名总兵都羡慕得了不得。这句话传到平西王耳里,他就传下将令,今后谁摸陈圆圆的手,非砍下双手不可。平西王的女婿夏国相,也是十大总兵之一,他就叫高手匠人先做下一双假手。他说自己有时会见到这个天仙似的岳母,万一忍不住要上去摸手,不如自己先做个假手,以免临时来不及定做,这叫做有什么无患。

葛尔丹只听得张大了口,呆呆出神。桑结不住摇头,连说:荒唐,荒唐也不知是说十大总兵荒唐,还是说韦小宝荒唐。阿琪道:你见过陈圆圆,怎不去摸她的手

韦小宝道:那是有缘故的。我去见陈圆圆之前,吴应熊先来瞧我,说我千里迢迢的送公主去给他做老婆,他很是感激。他从怀里掏出一副东西,金光闪闪,镶满了翡翠、美玉、红宝石、猫儿眼,原来是一副黄金手铐。

阿琪问道:什么手铐,这般珍贵

韦小宝道:是啊,当时我便问他是什么玩意儿,总以为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哪知他喀喇一声,把我双手铐住了。我大吃一惊,叫道:额驸,你干么拿我我犯了什么罪吴应熊道:钦差大人,你不可会错了意,兄弟是一番好意。你要去见我陈姨娘,这副手铐是非戴不可的,免得你忍耐不住,伸手摸她。倘若单是摸摸她的手,父王冲着你钦差大人的面子,也不会怎样。就只怕你一呀摸,二呀摸,三呀摸的摸起来,父王不免要犯杀害钦差大臣的大罪。大人固然不妥,我吴家可也糟了。我吓了一跳,就戴了手铐去见陈圆圆。

阿琪越听越好笑,道:我可真是不信。韦小宝道:下次你到北京,向吴应熊要这副金手铐来瞧瞧,就不由你不信了。他是随身携带的,以便一见陈圆圆,立刻取出戴上,只要慢得一步,那就乖乖不得了。桑结哼了一声道:陈圆圆是他庶母,难道他也敢有非礼的举动韦小宝道:他当然不敢,因此随身携带这副金手铐啊。

阿琪道:他到了北京,又何必再随身携带

韦小宝一怔,心道:糟糕牛皮吹破了。但他脑筋转得甚快,立即说道:吴应熊本来想立刻回昆明的,又没想在北京长住。留在北京,那是不得已。桑结瞪了他一眼,道:那是你恩将仇报了。人家借手铐给你,很够交情,你却阻拦了他,不让他回云南。

韦小宝摇头道:吴应熊于我有什么恩他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桑结奇道:他得罪你什么了韦小宝道:还不得罪借手铐给我,那比杀了我老子还恶毒。当时我若不是戴着这副手铐,陈圆圆的脸蛋也摸过了。唉,大喇嘛,王子殿下,只要我摸过陈圆圆那张比花瓣儿还美上一万倍的脸蛋,吴三桂砍下我这一只手又有什么相干就算他再砍下我一双腿,做成云南宣威火腿,又算得什么

三人神驰天南,想象陈圆圆的绝世容光,听了他这几句话竟然不笑。

韦小宝压低嗓子,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悄声道:有个天大的秘密,三位听了可不能泄漏。本来是不能说的,不过难得跟三位谈得投机,不妨跟说说。葛尔丹忙问:什么机密韦小宝低声道:皇上调兵遣将,要打吴三桂。桑结等三人相视一笑,都想:那是什么机密了皇帝不打吴三桂,吴三桂也要起兵打皇帝。韦小宝道:你们可知皇上为什么要对云南用兵那就难猜些了。

阿琪道:难道也是为了陈圆圆韦小宝一拍桌子,显得惊异万分,说道:咦你怎么知道阿琪道:我是随便猜猜。

韦小宝大为赞叹,说道:姑娘真是女诸葛,料事如神。皇上做了皇帝,什么都有了,就只少了这个天下第一美人。上次皇上为什么派我这小孩子去云南,却不派什么德高望重、劳苦功高的大臣就是要我亲眼瞧瞧,到底这女子是不是当真美得要命,再要我探探吴三桂的口风,肯不肯把陈圆圆献进宫去。派白胡子大臣去办这件事,总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哪知我只提得一句,吴三桂就拍案大怒,说道:你送一个公主来,就想调换我的活观音哼哼,就是一百个公主,我也不换。

桑结和葛尔丹对望一眼,隐隐觉得上了吴三桂的大当,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美色的纠葛。吴三桂当年冲冠一怒为,正是为了陈圆圆,断送了大明三百年的江山,此事天下皆知。小皇帝年少风流,这种事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韦小宝心想:小玄子,你是鸟生鱼汤,决不贪图老乌龟的老婆。我小桂子大难临头,只好说你几句坏话,千万不好当真。见桑结和葛尔丹都神色严重,又道:我见吴三桂一发怒,就不敢再说。那时我在云南,虽带得几千兵马,怎敌得过吴三桂手下的千军万马只好闷声发大财了,是不是啊葛尔丹点了点头。

韦小宝道:一天晚上,那大胡子罕帖摩来见我,他说是王子殿下派他去昆明跟吴三桂联络的。他在昆明却发觉情势不对,说蒙古人是成什么汗的子孙,都是英雄好汉,干么为了吴三桂的一个美貌女子去打仗送死。他求我偷偷带他去北京见皇帝,要亲自对皇帝说,陈圆圆什么的,跟蒙古王子、西藏喇嘛都不相干。蒙古葛尔丹王子早有了一位阿琪姑娘,不会再要陈圆圆的了。西藏大喇嘛也有了有了很多美貌的西藏姑娘

桑结大喝:胡说我们黄教喇嘛严守清规戒律,决不贪花好色。韦小宝忙道:那是罕帖摩说的,可不关我事。大喇嘛,罕帖摩为了讨好皇帝,叫他放心,不用担心你会抢陈圆圆,只怕是有的。桑结哼了一声,道:下次见到罕帖摩,须得好好问他一问,到底是他说谎,还是你说谎,如此败坏我的清誉。

韦小宝心中一喜:他要去质问罕帖摩,看来一时就不会杀我了。忙道:是,是。下次你叫我跟罕帖摩当面对证好了。你们帮吴三桂造反,实在没什么好处。就算造反成功,你们两位身边若不带备一副手铐,总还是心惊肉跳忽见桑结脸有怒色,忙道:大喇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见了陈圆圆当然不会动心。不过,不过唉

桑结问道:不过什么韦小宝道:上次我到昆明,陈圆圆出来迎接公主,不是挤死了好几千人么这些死人的家里做法事,和尚道士忽然请不到了。阿琪问道:那为什么韦小宝道:许许多多和尚见到了陈圆圆,凡心大动,一天之中,昆明有几千名和尚还俗,不出家了。你想,突然间少了几千和尚,大做法事自然不够人手了。

葛尔丹等三人都将信将疑,觉他说得未免太玄,但于陈圆圆的美艳,却已决无怀疑。

阿琪向葛尔丹幌了一眼,轻轻的道:昆明地方这等古怪,我是不去的了。你要帮吴三桂,你自己去罢。葛尔丹忙道:谁说要去昆明了我又不想见陈圆圆。我看我们的阿琪姑娘,也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阿琪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你说我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明明说我不及她。你就是想去见她。说着站起身来,道:我走啦

葛尔丹大窘,忙道:不,不我对天发誓,这一生一世,决不看陈圆圆一眼。阿琪回嗔作喜,坐了下来。韦小宝道:你决不看陈圆圆一眼,这话是对的。不论是谁,一见到她,只看一眼怎么够一百眼、一千眼也看不够啊。葛尔丹骂道:你这小鬼,就是会瞎说。我立誓永远不见陈圆圆的面就是。若是见了,教我两只眼睛立刻瞎了。阿琪大喜,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

韦小宝道:我听小皇帝说,真不明白你们两位帮吴三桂是为了什么。倘若是要得陈圆圆,那没有法子,天下只一个陈圆圆,连小皇帝也没有。除了这之外,吴三桂有什么,小皇帝比他多十倍还不止。你们两位只要帮皇帝,金银财宝,要多少有多少。

桑结冷冷的道:西藏和蒙古虽穷,却也不贪图金银财宝。韦小宝心想:他二人不要金银财宝,也不要美女,最想要的是什么念头一转,心道:是了,小丈夫一日不可无钱,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我韦小宝是小丈夫,他两个是大丈夫。便道:小皇帝说,葛尔丹只是个王子,还不够大,倘若帮我打吴三桂,我就封他为蒙古国王。

葛尔丹双目射出喜悦的光芒,颤声问道:皇皇帝当真说过这句话韦小宝道:当然我为什么骗你桑结道:天下也没蒙古国王这衔头。皇帝如能帮着殿下做了准喀尔汗,殿下也就心满意足了。韦小宝道:可以,可以这整个儿好,皇帝一定肯封。心想:整个儿好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难道还有一半儿好的

桑结见他脸上神色,料想他不懂,说道:蒙古分为几部,凖噶尔是其中最大的一部。蒙古的王不叫国王,叫做汗。王子殿下还没做到汗。韦小宝道:原来如此。王子殿下只要帮皇上,做个把整个儿汗那还不容易皇帝下一道圣旨,派几万兵马去,别的蒙古人还会反抗吗葛尔丹一听大喜,道:皇帝如肯如此,那自然易办。

韦小宝一拍胸膛,说道:你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办到就是。皇上只恨吴三桂一人。阿琪姑娘虽然美貌,只要不给皇上瞧见,他包管不会来抢你的。至于桑结大喇嘛呢,你帮了皇上的忙,皇上自会封你做管治全西藏的大官。他不知这大官叫做什么,不敢乱说。

桑结道:全西藏是达赖活佛管的,可不能由皇上随便来封。韦小宝道:别人做得活佛,你为什么不能做西藏一共有几个活佛桑结道:还有一位班禅活佛,一共是两位。韦小宝道:是啊,一日不过三,什么都要有三个才是道理。咱们请皇上再封一位桑结活佛,桑结大活佛专管达什么、班什么的两个小活佛。桑结心中一动:这小家伙瞎说一气,倒也有些道理。想到此处,一张瘦削的脸上登时现出了笑容。

韦小宝此时只求活命脱身,对方不论有什么要求,都是一口答应,何况封凖噶尔汗、西藏大活佛,又不用他费一两银子本钱,说道:我不是吹牛,兄弟献的计策,皇帝有九成九言听计从。再说,两位肯帮着打吴三桂,皇帝不但要封赏两位,兄弟也是立了大功,非升官发财不可。常言说得好:朝里有人好做官。兄弟在朝里做大官,两位分别在蒙古、西藏做大官。我说哪,咱三个不如拜把子做了结义兄弟,此后咱们三人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天下除了小皇帝,就是咱三个大了,那岂不是美得很么心想: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句话是很要紧的。他二人只要一点了头,就不能再杀我了。再要杀我,等于自杀。

桑结和葛尔丹来到扬州之前,早已访查清楚,知道这少年钦差是小皇帝驾前的第一大红人,飞黄腾达,升官极快,只万万想不到原来便是那个早就相识的少年。葛尔丹原和他并无仇怨,桑结却给他害死了十二名师弟,斩去了十根手指,本来恨之入骨,但听了他这番言语后,心想众师弟人死不能复生,指头斩后不能重长,倘若将此人一掌打死,也不过出了一口恶气,徒然帮了吴三桂一个大忙,于自己却无甚利益,但如跟他结拜,倒十分实惠,好处甚多。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缓缓点头。

韦小宝大喜过望,想不到一番言辞,居然打动了两个恶人之心,生怕二人反悔,忙道:大哥、二哥、二嫂,咱们就结拜起来。二嫂拜不拜都成,你跟二哥拜了天地,那都是一家人了。阿琪红着脸啐了一口,只觉这小孩说话着实讨人欢喜。

桑结突然一伸手,拍的一声,将桌子角儿拍了下来。韦小宝吃了一惊,心道:又干什么了只听桑结厉声道:韦大人,你今日这番话,我暂且信了你的。可是日后你如反覆无常,食言而肥,这桌子角儿便是你的榜样。

韦小宝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来,我兄弟三人一起干事,大家都有好处。兄弟假如欺骗了你们,你们在蒙古、西藏发兵跟皇帝过不去,皇帝一怒之下,定要砍了我脑袋。两位哥哥请想,兄弟敢不敢对你们不住桑结点点头,道:那也说得是。

当下三人便在厅上摆起红烛,向外跪拜,结为兄弟,桑结居长,葛尔丹为次,韦小宝做了三弟。他向大哥、二哥拜过,又向阿琪磕头,满口二嫂,叫得好不亲热,心想:你做了我二嫂,以后见到我调戏我自己的老婆阿珂,总不好意思再来干涉了罢

阿琪提起酒壶,斟了四杯酒,笑道:今日你们哥儿三个结义,但愿此后有始有终,做出好大的事业来。小妹敬你们三位一杯。桑结笑道:这杯酒自然是要喝的。说着拿起了酒杯。

韦小宝忙道:大哥,且慢这是残酒,不大干净。咱们叫人来换过。大声叫道:来人哪快取酒来。微觉奇怪:丽春院里怎么搞的这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侍候。又想:是了。老鸨、龟奴见到打架,又杀死了官兵,都逃得干干净净了。

正想到此处,却见走进一名龟奴,低垂着头,含含糊糊的道:什么事韦小宝心道:丽春院里的龟奴,我哪一个不识得这家伙是新来的,哪有对客人这般没规矩的定是吓得傻了。喝道:快去取两壶酒来。那龟奴道:是了转身走出。

韦小宝见到那龟奴的背影,心念一动:咦这人是谁白天在禅智寺外赏芍药,就见过他,怎么他到这里来做龟奴其中定有古怪。凝神一想,不由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齐问:怎么韦小宝低声道:这人是吴三桂手下高手武士假扮的,咱们刚才的说话,定然都教他听去啦。桑结和葛尔丹吃了一惊,齐道:那可留他不得。韦小宝道:二位哥哥且且不忙动手。咱们假装不知,且看他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有什么鬼计。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也颤了。这龟奴倘若真是吴三桂的卫士所扮,他倒也不会这般惊惶,原来此人却是神龙教的陆高轩。

这人自神龙岛随着他同赴北京,相处日久,此时化装极为巧妙,面目已全然不识,但见到他的背影,却感眼熟。日间在禅智寺外仍未省起,此刻在丽春院中再度相见,便知其中必有跷蹊,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单是陆高轩一人,倒也不惧,但他既在禅智寺外听到自己无意中漏出的口风,说要到丽春院来听曲,便即来此化装为龟奴,那么多半胖头陀和瘦头陀也来了,说不定洪教主也亲自驾临,再要说得洪教主跟自己也拜上把子,发誓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可千难万难。他越想越怕,额头上汗珠一颗颗的渗将出来。

只见陆高轩手托木盘,端了两壶酒进来,低下头,将酒壶放在桌上。韦小宝寻思:他低下了头,生怕我瞧出破绽。哼,不知还来了什么人说道:你们院子里怎么只有你一个坑卩叫些人进来侍候。陆高轩嗯的一声,忙转身退出。

韦小宝低声道:大哥、二哥、二嫂,待会你们瞧我眼色行事。我如眼睛翻白,抬头上望,你们立刻出手,将进来的人杀了。这些人武功高强,非同小可。桑结等都点头答应,心中却想:吴三桂手下的卫士,武功再高,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过了一会,陆高轩带了四名妓女进来,分别坐在四人身畔。韦小宝一看,四名妓女都不相识,并不是丽春院中原来的姑娘。四妓相貌都极丑陋,有的吊眼,有的歪嘴,皮肤或黄或黑,或凹凸浮肿,或满脸疮疤。韦小宝笑道:丽春院的姑娘,相貌可漂亮得紧哪。只见那坐在桑结身边、满脸疮疤的姑娘向他眨了眨眼,随即又使个眼色。

韦小宝见她眼珠灵活,眼神甚美,心想:这四人是神龙教的,故意扮成了这般模样,她却向我连使眼色,那是什么意思端起原来那壶迷春酒,给四名妓女都斟了一杯,说道:大家都喝一杯罢

妓院之中,原无客人向妓女斟酒之理,客人一伸手去拿酒壶,妓女早就抢过去斟了。但四名妓女只垂首而坐,韦小宝给她们斟酒,四人竟一句话不说。韦小宝心道:这四个女人假扮婊子,功夫差极。说道:你们来服侍客人,怎么不懂规矩,自己不先喝一杯说着又斟了一杯,对陆高轩道:你是新来的罢连乌龟也不会做。你们不敬客人的酒,客人一生气,还肯花钱么

陆高轩和四女以为妓院中的规矩确是如此,都答应了一声:是各人将酒喝了。

韦小宝笑道:这才是了。院子里还有乌龟婊子没有通统给我叫过来。偌大一家丽春院,怎么只你们五个人只怕有点儿古怪。那脸孔黄肿的妓女向陆高轩使个眼色。陆高轩转身出去,带了两名龟奴进来,沙哑着嗓子道:婊子没有了,乌龟倒还有两只。

韦小宝暗暗好笑,心道:婊子、乌龟,那是别人在背后叫的,你自己做龟奴,怎能还口称婊子、乌龟就算是嫖院的客人,也不会这样不客气。院子里只说姑娘、伴当。我试你一试,立刻就露出了马脚。哼哼,洪教主神机妙算,可是做梦也想不到,我韦小宝就是在这丽春院中长大的。

只见那两名龟奴都高大肥胖,一个是胖头陀假扮,一瞧就瞧出来了,另一个依稀是瘦头陀,可是怎么身材如此之高微一转念,已知他脚底踩了跷,若非心中先已有数,可真万万瞧不出来。他又斟了两杯酒,说道:客人叫你们乌龟喝酒,你们两只乌龟快喝

胖头陀一声不响的举杯喝酒。瘦头陀脾气暴躁,忍耐不住,骂道:你这小杂种才是乌龟陆高轩忙一扯他袖子,喝道:快喝酒你怎敢得罪客人瘦头陀这次假扮龟奴,曾受过教主的严诫,心中一惊,忙将酒喝了。

韦小宝问道:都来齐了吗没别的人了陆高轩道:没有了

韦小宝道:洪教主没扮乌龟么说了这句话,双眼一翻,抬头上望。

陆高轩等七人一听此言,都大吃一惊,四名妓女一齐站起。桑结早在运气戒备,双手齐出,登时点中了瘦头陀和陆高轩二人的腰间。

这两指点出,陆高轩应手而倒,瘦头陀却只哼了一声,跟着挥掌向桑结当头劈落。桑结吃了一惊,心想自己的两指禅功夫左右齐发,算得天下无双,自从十根手指中毒截去之后,手指短了一段,出手已不如先前灵活,但正因短了一段,若是点中在敌人身上,力道可又比昔日强了三分。此时明明点中这大胖子腰间穴道,何以此人竟会若无其事难道他也如韦小宝一般,已练成了金刚护体神功

其实这两人谁也没有金刚护体神功。韦小宝所以刀枪不入,只是穿了护身宝衣,而瘦头陀却是脚下踩了高跷,凭空高了一尺。桑结以为他身材真是如此魁梧,伸指点他腰间,中指处却是他大腿外侧。瘦头陀只一阵剧痛,穴道并未封闭。

这时胖头陀已和葛尔丹斗在一起。满脸疮疤的妓女在和阿琪相斗,另外一名妓女却向韦小宝扑来。韦小宝笑道:你发花癫么这般恶形恶状干什么眼见那妓女十指如钩,来势凶狠,心中一惊,一低头便钻到了桌子底下,伸手在那妓女的腿上一推。那妓女喝了迷春酒后,药力发作,头脑中本已迷迷糊糊,给他一推,站立不定,身子晃了几晃,一交坐倒,再也站不起来。跟着其余三名假妓女也都先后晕倒。

瘦头陀和桑结拆得几招,嫌足底高跷不便,双脚运劲,拍拍两声,将高跷踹断了。桑结骂道:原来是个矮子。瘦头陀怒道:老子从前可比你高得多,我喜欢做矮子,跟你什么相干桑结哈哈大笑,两人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停。两个都是武功好手,数招之后,互相暗暗佩服。桑结心道:吴三桂手下,居然有这样一个武功了得的矮胖卫士。瘦头陀心道:你武功虽高,却给韦小宝这小鬼做走狗,也不是什么好脚色。

那边厢葛尔丹数招间就敌不过胖头陀了。只是胖头陀喝了一杯迷春酒,手脚不甚灵便,才一时没将他打倒。阿琪见跟自己相斗的妓女招式灵活,可是使不了几招,便即晕倒,暗暗奇怪,转头见葛尔丹不住倒退,忙上前相助。胖头陀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下,只感敌人在自己胸口拍了一掌,力道却不厉害。他闭着眼睛,两手一分,格开对方手臂,双手食指点到了敌人腋下。阿琪登时全身酸软,慢慢倒下,压在陆高轩背上,正自惊惶,只见胖头陀突然俯冲摔倒。

葛尔丹叫道:阿琪,阿琪,你怎么了蓦地里胖头陀跃起身来,当胸一拳,将他打得摔出丈许,重重撞在墙上。胖瘦二头陀内力甚深,虽然喝了迷春酒,但这不过是妓院中所调制的寻常迷药,并不如何厉害。两人虽感昏晕,还在勉力支撑。

这时瘦头陀双眼瞧出来白蒙蒙的一团,只有桑结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晃来晃去,他伸手去打,都给桑结轻易避过,自己左肩和右颊却接连重重的吃了两拳。桑结的拳力何等沉重,饶是瘦头陀皮粗肉厚,却也抵受不起,不禁连声吼叫,转身夺门而逃。陆高轩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上身穴道未解,胡里胡涂的跟着奔了出去。

葛尔丹给胖头陀打得撞上墙壁,背脊如欲断裂,正自心怯,却见敌人左手扶住了桌子,闭着眼睛,右掌在面前胸口不住摇晃,似是怕人袭击。葛尔丹瞧出便宜,跃将过去,猛力一脚,踢中他后臀。胖头陀大叫一声,左手反转,抓住了葛尔丹胸口,将他身子提了起来。桑结抢上相救。胖头陀睁开眼睛,抓着葛尔丹抢出甘露厅,飞身上墙。

桑结喝道:放下人来追了出去,跟着上屋。但听两人呼喝之声渐渐远去。

韦小宝从桌底下钻出来,只见地下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大堆人。双儿和曾柔躺在厅角落里;四名假妓女晕倒在地;郑克爽本来伏在桌上,打斗中椅子给人推倒,已滚到了桌子底下;阿琪下身搁在一张翻倒的椅上,上身躺在地下。一干人个个毫不动弹,有的是被点中了穴道,有的是为迷春酒所迷,均如死了一般。

他最关心双儿,忙将她扶起,见她双目转动,呼吸如常,便感放心,只是他不会解穴,只好将双儿、曾柔、阿琪三人扶入椅中坐好。

心中又记挂母亲,奔到母亲房中,只见韦春芳倒在床边,韦小宝大惊,忙抢上扶起,见她身子软软的,呼吸和心跳却一如其常,料想是给神龙教的人点了穴道,丽春院中的婊子、乌龟,定然个个不免,穴道被点,过得几个时辰自会解开,倒也不必担心。

回到甘露厅中,侧耳倾听,没半点胖瘦二头陀或桑结、葛尔丹回转的声息,心想:这满脸疮疤的假婊子向我大使眼色,似乎是叫我留心,这人良心倒好,不知是谁走过去俯身伸手,在那女子脸上抹了几抹,一层灰泥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娇嫩白腻的脸蛋。韦小宝一声欢呼,原来竟是小郡主沐剑屏。他低下头来,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说道:究竟你对我有良心,你定是给他们逼着来骗我的。

突然心中一跳:还有那三个假婊子是谁方姑娘不知在不在内这小婊子专门想法子害我,这次若不在内,倒奇怪得紧了。想到了方怡,既感甜蜜,又感难过,眼见那脸蛋黄肿的女子身材苗条,看来多半是方怡,便伸手去抹她脸上化妆。

泥粉落下,露出一张姿媚娇艳的脸蛋,年纪比方怡大了五六岁,容貌却比她更美,原来是洪教主夫人。她酒醉之后,双颊艳如桃花,肌肤中犹似要渗出水来。韦小宝过去虽觉洪夫人美貌动人,却从来不敢以半分轻薄的眼色相觑,这时她烂醉如泥,却是机会来了,伸出右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见她双目紧闭,并无知觉,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又在她另一边脸颊上捏了一把。

转过身来看另外两个女子,见两人都身材臃肿,决非方怡,其中一人曾恶狠狠的向自己扑击。韦小宝提起酒壶,在她脸上淋了些酒水,然后拉起她衣襟在脸上一抹,现出真容,赫然竟是假太后。韦小宝大喜,心道:这场功劳当真大得很了。皇上和太后要我捉拿这老婊子报仇,千方百计的捉不到,哪知道她自己竟会到丽春院来做老婊子。可见我一直叫她老婊子,那是神机妙算,早有先见之明。

再去抹掉第四个假婊子的化妆,露出容貌来却是方怡。韦小宝大吃一惊:她为什么腰身这样粗,难道跟人私通,怀了孩儿天灵灵,地灵灵,老婊子真的做了老婊子,韦小乌龟真的做了小乌龟伸手到她内衣一摸,触手之处不是肌肤,拉出来却是个枕头。

韦小宝哈哈大笑,笑道:你的良心,可比小郡主坏得太多。她唯恐我遭了你们毒手,不住向我使眼色。你却唯恐我瞧出来,连大肚婆娘也敢装。哈哈,你这小婊子在丽春院里大了肚皮,我给你打胎。早打胎,晚打胎,打下一个枕头来。

走到厅外一瞧,只见数名亲兵死在地下,院中乌灯黑火,声息全无,心想:胖瘦二头陀都喝了药酒,终究打不过我那两个结义哥哥,但如洪教主他们在外接应,结果就难说得很了。两位哥哥,倘若你们今天归位,小弟恕不同年同月同日死,对不住之至

回进厅来,但见洪夫人、方怡、沐剑屏、双儿、曾柔、阿琪六个美人儿有的昏迷不醒,有的难以动弹,各有各的美貌,各有各的娇媚,心中大动,心道:这边床上还有一个美貌小姑娘,比这六个人还美得多。那是我已经拜过天地、却未洞房花烛的元配老婆。今晚你巴巴的来寻我,你老公要是不来睬你,未免太过无情无义,太对你不住了罢

正要迈步入内,只见曾柔的一双俏眼瞧向自己,脸上晕红,神色娇羞,心想:从王屋山来到扬州,一路之上,你这小妞儿老是避我,要跟你多说一句话也不成。今晚可也不能跟你客气了。将她抱起,搬入内房,放在阿珂之旁。

只见阿珂兀自沉睡,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口唇边微露笑意,她昏迷之中,多半兀自在大做好梦,正跟郑克爽亲热。

韦小宝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这批老婊子、假婊子、好姑娘、坏女人,一古脑儿都搬了进来。这里是丽春院,女人来到妓院,还能有什么好事这是你们自己来的,醒转之后可不能怪我。他从小就胸怀大志,要在扬州大开妓院,更要到丽春院来大摆花酒,叫全妓院妓女相陪,此刻情景虽与昔日雄图颇有不符,却也是非同小可的壮举。

当下将双儿、阿琪、洪夫人、方怡、沐剑屏一一抱了入内,最后连假太后也抱了进去,八个女子并列床上。忽然想到:朋友妻,不可欺。二嫂,你是我嫂子,咱们英雄好汉,可得讲义气。将阿琪又抱到厅上,放在椅中坐好,只见她目光中颇有嘉许之意。

韦小宝见她容颜娇好,喘气甚急,胸脯起伏不已,忽觉后悔:我跟大喇嘛和蒙古王子拜把子,又不是情投意合,只不过是想个计策,骗得他们不来杀我。什么大哥、二哥,都是随口瞎说的。这阿琪姑娘如此美貌,叫她二嫂,太过可惜,不如也做了我老婆罢。说书的说三笑姻缘九美图,唐伯虎有九个老婆。我就把阿琪算在其内,也不过是八美,还差了一美。呸,呸,呸老婊子又老又凶,怎么也能算一美

与唐伯虎相比,少他一美,还可将就,连少两美,实在太也差劲,当下又抱起阿琪,走向内室。走了几步,忽想:关云长千里送皇嫂,可没将刘大嫂变成关二嫂。韦小宝七步送王嫂,总不能太不讲义气,少两美就少两美罢,还怕将来凑不齐于是立即转身,又将阿琪放在椅中。

阿琪不知他心中反覆交战,见他将自己抱着走来走去,不知捣什么鬼,只微感诧异。

韦小宝走进内室,说道:方姑娘、小郡主、洪夫人,你们三个是自己到丽春院来做婊子的。双儿、曾姑娘,你们两个是自愿跟我到丽春院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来时虽不知道,不过小妞儿们既然来到这种地方,不陪我是不行的。阿珂,你是我老婆,到这里来嫖我妈妈,也就是嫖你的婆婆,你老公要嫖还你了。伸手将假太后远远推在床角,抖开大被,将余下六个女子盖住,踢下鞋子,大叫一声,从被子底下钻了进去。

胡天胡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桌上蜡烛点到尽头,房中黑漆一团。

又过良久,韦小宝低声哼起十八摸小调:一百零七摸,摸到姊姊妹妹七只手一百零八摸,摸到姊姊妹妹八只脚正在七手八脚之际,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低声道:不不要郑郑公子是你么正是阿珂的声音。她饮迷春酒最早,昏睡良久,药性渐退,慢慢醒转。韦小宝大怒,心想:你做梦也梦到郑公子,只道是他爬上了你床,好快活么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

阿珂道:不,不你不要挣扎了几下。

忽听得郑克爽在厅中叫道:阿珂,阿珂,你在哪里喀喇一声,呛啷啷一片响声,撞翻了一张椅子,桌上杯碟掉到地下。阿珂听到他在厅上,那么抱住自己的自然不是他了,一惊之下,又清醒了几分,颤声道:你你是谁怎么我我韦小宝笑道:是你的亲老公,你也听不出阿珂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力挣扎,想脱出他怀抱,却全身酸软无力,惊叫:郑公子,郑公子

郑克爽跌跌撞撞的冲进房来,房中没半点光亮,砰的一声,额头在门框上一撞,叫道:阿珂,你在哪里阿珂道:我在这里放开手小鬼,你干干什么郑克爽道:什么他不知阿珂最后这两句话是对韦小宝说的。

韦小宝意气风发,如何肯放阿珂央求道:好师弟,求求你,快放开我。韦小宝道:我说过不放,就是不放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

郑克爽又惊又怒,喝道:韦小宝,你在哪里韦小宝得意洋洋的道:我在床上,抱着我老婆。我在洞房花烛,你来干什么要闹新房么郑克爽大怒,骂道:闹你妈的新房韦小宝笑道:你要闹我妈的新房,今天可不成,因为她没客人,除非你自己去做新郎。

郑克爽怒道:胡说八道。循声扑向床上,来掀韦小宝,黑暗中抓到一人的手臂,问道:阿珂,是你的手么阿珂道:不是。

郑克爽只道这手臂既然不是阿珂的,那么定然是韦小宝的,当下狠狠用力一扯,不料所扯的却是假太后毛东珠。她饮了迷春酒后昏昏沉沉,但觉得有人扯她手臂,左手反过去拍一掌,正好击在郑克爽顶门。她功力已去了十之八九,这一掌无甚力道。郑克爽却大吃一惊,一交坐倒,脑袋在床脚上一撞,又晕了过去。

阿珂惊呼:郑公子,你怎么了却听不见答应。韦小宝道:他来闹新房,钻到床底下去了。阿珂哭道:不是的。快放开我韦小宝道:别动,别动阿珂手肘一挺,撞在他喉头。韦小宝吃痛,向后一仰。阿珂脱却束缚,忙要下床,身子一转,压在毛东珠胸口。毛东珠吃痛,一声大叫,伸手牢牢抱住了她。阿珂在黑暗之中也不知抱住自己的是谁,极度惊恐之下,更是没丝毫力道,忽觉右足又给人压住了,只吓得全身冷汗直冒:床上有这许多男人

韦小宝在黑暗中找不到阿珂,说道:阿珂,快出声,你在哪里阿珂心道:你就杀了我头,我也不作声。韦小宝道:好,你不说,我一呀摸,二呀摸,一个个的摸将过来,总要摸到你为止。忽然唱起小调来: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一位美人儿。美人脸蛋象瓜子,莫非你是老婊子口唱小调,双手乱摸。

忽听得院子中人声喧哗,有人传呼号令,大队兵马将几家妓院一起围住了,跟着脚步声响,有人走进丽春院来。韦小宝知道来人若不是自己部下,便是扬州的官员,心中一喜,正要从被窝里钻出来,不料来人走动好快,火光亮处,已到了甘露厅中,只听得玄贞道人叫道:韦大人,你在这里吗语音甚是焦急。韦小宝脱口答道:我在这里

天地会群雄发觉不见了韦小宝,生怕他遇险,出来找寻,知他是带了亲兵向鸣玉坊这一带而来,一查便查到丽春院中有人打架。进得院子,见几名亲兵死在地下,众人大吃一惊,直听到他亲口答应,这才放心。

韦小宝耳听得众人大声招呼,都向这边涌来,忙站起来放下帐子,至于两只脚踏在谁的身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帐子刚放下,玄贞等已来到房中,各人手持火把,一眼见到郑克爽晕倒在床前,都感诧异。又有人叫:韦大人,韦大人韦小宝叫道:我在这里你们不可揭开帐子。

众人听到他声音,都欢呼起来。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都含笑容,均想:大家担足了心事,你却在这里风流快活。

韦小宝藉着火光,穿好衣衫,找到帽子戴上,从床上爬了下来,穿上鞋子,说道:我用计擒住了好几名钦犯,都在床上,大伙儿这场功劳不小。

众人大为奇怪,素知他行事神出鬼没,其时也不便多问。

韦小宝吩咐将郑克爽绑起,用轿子将阿琪送去行辕,随即将帐子角牢牢塞入被底,传进十余名亲兵,下令将大床抬回钦差行辕。亲兵队长道:回大人,门口太小,抬不出去。韦小宝骂道:笨东西,不会拆了墙壁吗那队长立时领悟,连声称是,吆喝传令。众亲兵一齐动手,将丽春院墙壁拆开了三堵。十余人拿了六七条轿杠,横在大床之底,将大床平平稳稳的抬了出去。

其时天已大明,大床在扬州大街上招摇过市。众亲兵提了肃静、回避的硬牌,鸣锣开道,前呼后拥。扬州百姓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大床来到何园,门口仍是太小。这时亲兵队长学了乖,不等钦差大人吩咐,立时下令拆墙,将大床抬入花厅,放在厅心。韦小宝传下将令,床中擒有钦犯,非同小可,命数十名将劣诮率兵卒,弓上弦,刀出鞘,在花厅四周团团围住,又命徐天川等人到屋外把守,以防瘦头陀等前来劫夺。

花厅四周守御之人虽众,厅中却只有一张大床,剩下他孤身一人。韦小宝心想:刚才在丽春院之中,如此良机,七个美女却似乎抱不到一半,而且黑暗之中,也不知抱过了谁,还有谁没抱。咱们从头来过,还是打从一呀摸开始。口中低哼:一呀摸,二呀摸,摸到妹妹拉开帐子,扑上床去。

突觉辫子一紧,喉头一痛,被人拉住辫子,提了起来,那人左手叉在他颈中,正是洪夫人。隔了这些时候,迷春药酒力早过,洪夫人、毛东珠、方怡、沐剑屏四女都已醒转。双儿和曾柔身上被封的穴道也已渐渐解开。只是大床在扬州街上抬过,床周兵多将广,床中七女谁也不敢动弹,不敢出声。此刻韦小宝又想享温柔艳福,一上床就被洪夫人抓住。

洪夫人脸色似笑非笑,低声喝道:小鬼,你好大胆,连我也敢戏耍韦小宝吓得魂飞天外,陪笑道:夫人,我我不是戏耍,这个那个洪夫人道:你唱的是什么小调韦小宝笑道:这是妓院里胡乱听来的,当不得真。洪夫人低声道:你要死还是要活韦小宝笑道:属下白龙使,恭祝夫人和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夫人号令,属下遵奉不误。

洪夫人见他说这几句话时嬉皮笑脸,殊少恭谨之意,啐了一口,说道:你先撤了厅周的兵将。韦小宝道:好,那还不容易你放开手,我去发号施令。洪夫人道:你在这里传令好了。韦小宝无奈,只得大声叫道:厅外当差的总督、巡抚、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们大家听着,所有的兵将通统退开,不许在这里停留。

洪夫人一扯他辫子,喝道:什么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胡说八道。说着又是用力一扯。韦小宝大叫:哎唷,痛死啦

外面统兵官听得他说什么总督、尚书,已然大为起疑,待听他大声呼痛,登时便有数十人手执刀枪,奔进厅来,齐问:钦差大人,有什么事韦小宝叫道:没没什么哎唷,我的妈啊众将官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洪夫人心下气恼,提起手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韦小宝一个耳光。韦小宝又叫:我的妈啊,别打儿子洪夫人虽不知他叫人为娘,就是骂人婊子,但见他如此惫懒,提掌又待再打,突然肩后天宗和神堂两穴上一阵酸麻,右臂软软垂下。

洪夫人一惊,回头看是谁点了她穴道,见背后跟自己挨得最近的是方怡,冷笑道:方姑娘,你武功不错哪左手疾向方怡眼中点去。方怡道:不是我侧头让开。洪夫人待要再攻,忽然身后两只手伸过来抱住了她左臂,正是沐剑屏。她叫道:夫人,不是我师姊点你的。她见到点洪夫人穴道的是双儿。毛东珠提起手来,打了沐剑屏一掌,幸好她已全无内力,沐剑屏并未受伤。毛东珠第二掌又即打来,方怡伸手格开。

阿珂见四个女子打成一团,翻身便要下床,右腿刚从被中伸出,啊的一声,立即缩回。韦小宝拉住她左脚,说道:别走阿珂用力一挣,叫道:放开我。韦小宝笑道:你倒猜猜看,我肯不肯放阿珂急了,转身便是一拳。韦小宝一让,砰的一声,打中在曾柔左颊。曾柔叫道:你怎么打我阿珂道:对对不起哎唷却是给方怡一掌打中了。霎时之间,床上乱成一团,七个女子乱打乱扭。

韦小宝大喜,心道:这叫做天下大乱,群雄不,群雌混战。正要混水摸鱼,突然间喀喇喇一声响,大床倒塌下来。八人你压住我手,我压住你腿。七个女子齐声尖叫。

众将官见到这等情景,无不目瞪口呆。

韦小宝哈哈大笑,想从人堆中爬出来,只是一条左腿不知给谁扭住了,叫:大家放开手众将官,把我大小老婆们一齐抓了起来。众将官站成一个圈子,却不敢动手。

韦小宝指着毛东珠道:这老婊子乃是钦犯,千万不可让她逃走了。众将官都感奇怪:怎么这些女子都是你的大小老婆,其中一个是钦犯,两个却又扮作了亲兵当下有人以刀枪指住毛东珠,另外有人拉她起来,喀喀两声,给她戴上了手铐。

韦小宝指着洪夫人道:这位夫人,是我的上司,不过咱们也给她戴上副手铐罢。众将更奇,也给洪夫人上了手铐。洪夫人空有一身武艺,却给双儿点了两处穴道,半身酸麻,难以反抗。

这时双儿和曾柔才从人堆里爬了出来,想起昨晚的经历,又是脸红,又是好笑。

韦小宝指着方怡道:她是我大小老婆。指着沐剑屏道:她是小小老婆,大小老婆要上了手铐,小小老婆不必。众将给方怡上了手铐。钦差大人的奇言怪语,层出不穷,众将听得多了,这时也已不以为异了。

这时坐在地下的只剩下了阿珂一人,只见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穿的是男子打扮,却是明艳绝伦,双手紧紧抓住长袍的下摆,遮住裸露的双腿,低下了头,双颊晕红。

众兵将均想:钦差大人这几个大小老婆,以这个老婆最美。只听韦小宝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元配夫人,待我扶她起来。走上两步,说道:娘子请起伸手去扶。

忽听得拍的一响,声音清脆,钦差大人脸上已重重吃了一记耳光。阿珂垂头哭道:你就是会欺侮我,你杀了我好啦。我我我死也不嫁给你。

众将官面面相觑,无不愕然。钦差大人当众被殴,众将官保护不力,人人有亏职守。只是殴辱钦差的乃是他的元配夫人,上前阻止固是不行,吆喝几声似乎也不合体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韦小宝抚着被打的半边面颊,笑道:我怎舍得杀你娘子不用生气,下官立时杀了郑公子便是。大声问道:丽春院里抓来的那男子在哪里一名佐领道:回都统:这小子上了足镣手铐,好好的看守着。韦小宝道:很好。他如想逃走,先斩了他左腿,然后再斩他右腿阿珂吓得急叫:别别斩他脚他他不会逃走的。韦小宝道:你如逃走,我就斩郑公子的双手。向方怡、沐剑屏等扫了一眼,道:我这些大小老婆、小小老婆倘若逃走了,就割郑公子的耳朵鼻子。

阿珂急道:你你这些女人,跟郑公子有什么相干为什么要怪在他头上韦小宝道:自然相干。我这些女人个个花容月貌,郑公子是色鬼,一见之下,定然会不怀好意。阿珂心想:那还是拉不上干系啊。但这人不讲道理,什么也说不明白,一急之下,又哭了出来。

韦小宝道:戴手铐的女人都押了下去,好好的看守,再上了脚镣。吩咐厨房,摆上酒筵,不戴手铐的好姑娘们,在这里陪我喝酒。众亲兵轰然答应。

阿珂哭道:我我不陪你喝酒,你给我戴上手铐好啦。

曾柔一言不发,低头出去。韦小宝道:咦,你到哪里去曾柔转头说道:你你好不要脸我再也不要见你韦小宝一怔,问道:为什么曾柔道:你你还问为什么人家不肯嫁你,你强逼人家,你做了大官,就可以这样欺侮百姓吗我先前还道你是个是个英雄,哪知道韦小宝道:哪知道怎样曾柔忽然哭了出来,掩面道:我不知道你你是坏人,不是好人。说着便向厅外走去。

两名军官挺刀拦住,喝道:你侮慢钦差,不许走,听候钦差大人发落。

韦小宝给曾柔这番斥责,本来满腔高兴,登时化为乌有,觉得她的话倒也有颇有道理,自己做了清廷大官,仗势欺人,倒如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奸臣恶霸一般,心想:英雄做不成,那也罢了,做奸臣总不成话。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曾姑娘,你回来,我有话说。

曾柔回过头来,昂然道:我得罪了你,你杀我的头好了。

双儿跟她交好,忙劝道:曾姊姊,你别生气,相公不会杀你的。

韦小宝黯然道:你说得对,我如强要她们做我老婆,那是大花脸奸臣强抢民女,好比三笑姻缘中的王老虎抢亲。手指阿珂,对带领亲兵的佐领道:你带这位姑娘出去。再把那郑的男子放了,让他们做夫妻去罢。说这几句话时,委实心痛万分。又指着方怡道:开了手铐,也放她去罢,让她去找她的亲亲刘师哥去。唉,我的元配夫人轧姘头,我的大小老婆也轧姘头。他妈的,我是什么钦差大人、都统大人我是双料乌龟大人。

那佐领见他大发脾气,吓得低下了头,不敢作声。韦小宝道:快快带这两个女人出去。那佐领应了,带了阿珂和方怡出去。韦小宝瞧着二女的背影,心中实是恋恋不舍。只见方怡和阿珂头也不回的出去,既无一句话道谢,也无一个感激的眼色。

曾柔走上两步,低声道:你是好人你你罚我好了。温柔的神色中大有歉意。

韦小宝登时精神为之一振,当即眉花眼笑,说道:对,对我确要罚你。双儿、小郡主、曾姑娘,你们三个是好姑娘,来,咱们到里边说话。

他正想带了三女到内堂亲热一番,厅口走进一名军官,说道:启禀都统大人:外面有一个人,说是奉了洪教主之命,求见大人。韦小宝吓了一跳,忙道:什么红教主、绿教主,不见,不见,快快轰了出去。那军官躬身道:是退了一步,又道:那人说,他们手里有两个男人,要跟都统大人换两个女人。

韦小宝道:换两个女人眼光在洪夫人和毛东珠脸上扫过,摇头道:他倒开胃这样好的货色,我怎么肯换那军官道:是。卑职去把他轰走。韦小宝问道:他用什么男人来换他妈的,男人有什么好男人来换女人,倒亏他想得出。那军官道:那人胡说八道,说什么一个是喇嘛,一个是王子,都是都统大人的把兄弟。

韦小宝啊的一声,心想:原来桑结喇嘛和葛尔丹王子给洪教主拿住了。说道:又是喇嘛,又是王子,我要来干什么你去跟那家伙说,这两个女人,就是用两百万个男人来换,我也不换。那军官连声称是,便要退出。

韦小宝向曾柔望了一眼,心想:她先前说我是坏人,不是好人。我把自己老婆放了,让她们去轧姘头,她才算我是好人。哼要做好人,本钱着实不小。桑结和葛尔丹二人,总算是跟我拜了把子的,我不调他们回来,定要给洪教主杀了。我扣着洪夫人有什么用她虽然美貌之极,又不会肯跟我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他妈的重色轻友,不是英雄好汉喝道:且慢那军官应了声:是躬身听令。

韦小宝道:你去对他说,叫洪教主把那两人放回来,我就送还洪夫人给他。这位夫人花容月貌,赛过了西施、杨贵妃,是世上的无价之宝,本来杀了我头也是不肯放的,调他两个男人,他是大大便宜了。另外这女人虽然差劲,却是不能放的。那军官答应了出去。

洪夫人一直扳起了脸,到这时才有笑容,说道:钦差大人好会夸奖人哪。韦小宝说道:夫人,你美得不得了,又何必客气咱们好人做到底,蚀本也蚀到底。先送货,后收钱。来人哪,快把我上司的手铐开了。接过钥匙,亲自打开洪夫人手铐,陪着她出去。

来到大厅,只见那军官正在跟陆高轩说话。韦小宝道:陆先生,你这就好好伺候夫人回去。夫人,属下恭送你老人家得胜回朝,祝你去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洪夫人格格娇笑,说道:祝钦差大人升官发财。寿比南山,娇妻美妾,公侯万代。

韦小宝叹了口气,摇头道:升官发财容易,娇妻美妾,那就难了。大声吩咐:奏乐,送客,备轿鼓乐声中,亲自送到大门口,瞧着洪夫人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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