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麽想离开他吗?
侍卫问他,究竟为何要相信她的那群夥伴,莫不是被她所惑了?
大概是吧,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深深为她着迷。
*
「妳在怕什麽?乐奈。」他唤着她的名:「害怕和我成亲?」
「放心吧,我只是说笑而已,毕竟从未见过像妳这样胆敢与我对话的女子,感到兴趣罢了。」为了安抚心上人,他说谎,而她转身,眼里却满满的都是恐惧:「怎麽,可别跟我说不能开开玩笑?」
佐藤没有说话,而他却看见她流下的晶莹,划过那张妖异的脸庞,而她丝毫不觉自己的情绪越发激动。
「好了,乖。」心一紧,他不愿看见她的泪,於是揽她入怀,她也难得的没有反抗。
信长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我织田信长有安慰女子的一天。」
而她,大概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吧。
「──你不怕我?」
听着浓厚鼻音,信长沉默良久,徐徐开口:「那麽,乐奈又为何不怕我?」
虽然他待部属如亲,可他们畏他,敬他,不敢对他所言有任何异议,而乐奈不同,她的见解是如此独特,也敢说敢言,如此特别的女子,怎能不让他留神注意?
「我,很怕……」乐奈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紧得让他的衣袍都皱了,「真的丶很怕……」
他知道乐奈并不怕他,可他却也猜不出乐奈究竟在怕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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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妳了。」手持白子,轻敲着棋盘,信长对佐藤说道。
指尖夹着黑子,佐藤将手指抵在唇上状似思考着,艳红的唇似血,脸庞蔓延着红色图纹,很是妖异。
妖女,侍卫们虽然震慑於他,不过私底下仍然这麽称呼着她,而他没有阻止。
这个模样,确实像个妖,但,即使是这个模样,也依旧吸引着他。
落了一子,葱葱玉指在黑子的衬托下分外白皙,他的视线也流连在那之上。
「不愧是乐奈。」看着原本必胜的局面在落下的那一子後显出败相,信长有些诧异:「但是,不到最後一刻,谁笑到最後还未可知呢。」说着,重重地下了手中白子,这一子才是整个棋局的关键所在。
眨了眨眼,佐藤偏过头观察了棋局,随後放下手上的黑子:「大人棋艺高超。」即使是这样妖孽的脸,做出这样动作的她更添了几分可爱。
「人生如棋,乐奈;同样,棋如人生。」信长将白子随手一搁,为她斟了一杯酒:「喝完我们就去看蹴鞠比赛。」
「大人,我不会喝酒。」
「别叫我大人。」如果可以,唤他的名。
她是个聪明人,所以选择仰头饮尽杯中酒。
第一次,他竟无比希望比赛输了,就为了一个女人。
他希望佐藤留在他的身边,只要她站在他的身侧,陪他看的不管是江山,还是风景,他都甘愿。
强大如佐藤,他从未想过她害怕的是无法控制自身的力量;聪明如佐藤,即便懂得如何运用,但却也无法牢牢控制。
「幸好没有发生我所害怕的事,让妳见笑了。」佐藤的脸蛋渐渐褪了红纹,恢复成原本的靓丽,他的心却丝丝心疼。
「休息吧。」他抓住佐藤的手,而後者笑了笑,任由自己因疲惫过度而昏去。
他该高兴的,对於佐藤的信任。於是将她抱起就要离开,却被喊住。
「信长大人!我的同伴……」「乐奈累了,等她转醒我会送她回来。」
第一次,他做了不符他身分的事,他却不顾一切,照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
「醒了?」算了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转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似乎还有些迷茫,「我懂妳在害怕什麽了。」他说:「妳在害怕自己的力量崩溃,也在害怕……失去。」
那场决斗,她是如此的毫无保留,并且释放着自己的力量,也许是因为饮下了他的那杯酒,她的行动才这麽疯狂,不过,也因此让他看清了她所畏惧的究竟是什麽。
「我曾经,只能卧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身体机能逐渐退化,无法行走,甚至连穿衣都有困难。」她起身,坐在床边:「後来,在我生活着的时代里,一个自称从两百年後的未来穿越而来的使者找上我,声称能够治愈我,但做过那个疗程的实验只有一次,结果还是失败,失败的後果就是从此消失在世界当中。」
在这个世界上,最为悲哀的事,是明知道会失去,但却还没发生。
「我赌了,为了活下去,为了能够踢我喜爱的足球,我把我的命赌在那之上。比起从此消失,等死更是我不愿意的!」抿起唇,佐藤抓紧棉袄,而信长握着扇柄的手也些微收紧:「因为曾经面对那样的恐惧,所以在我重获新生後,我分外珍惜我活着的每一刻,抑或该说,珍惜我能踢球的每一刻。」
佐藤蓦地站起,却因力道过猛而失去平衡,稳住了脚步,她笑着对他说:「我该走了,谢谢您的照顾。」
直到最後,她还是不肯唤他的名。
「等等。」走到了铜镜前,信长袖口里的手摩娑着掌心的木梳:「过来。」
佐藤顺从的走到了他身前,面对铜镜,而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一缕发,开始为她梳头。
一梳梳到尾,他知道自己并非会陪伴她到最後的人。
二梳白发齐眉,如若可以,他想与她和谐偕老。
三梳梳到儿孙满堂,他想要她做他的妻,他们能够儿孙满堂。
但是,她从来就不属於他。所以这些祝福,便默默赠予她与她的他。
「这个交给妳。若妳面对人生最煎熬的时刻,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便打开盒子,会有答案的。」他在那个物件上写了一句话,只盼能在未来帮上她。
「妳要保守妳心,胜过保守一切。」将物件放入盒中交给了伊人,他默默在心里如此说道。
接着,目送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
「真是一群神秘的少年呢。」身旁的侍卫这麽对男人说道。
「嗯。」男人拿出了木梳,放在鼻尖轻嗅,似乎能嗅到那股清香。
「咦?大人,您的扇子呢?」「丢了。」
「是吗?真是可惜啊。大人很重视那把扇子的……」
「可惜……吗?」男人喃喃低语,良久,嘴角勾起了一线弧。
「嗯,是挺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