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出嫁(2 / 2)

青年依然十分细致道:“山水同人物之间的区别极大,所用纸张、颜料、画笔都不同。而门画、年画同神像画之间除了对纸张的要求,还有……”

他滔滔不绝的说下去,间或还间杂着经文,其言辞婆妈的模样同青竹十分相似。

她悄悄指使青竹询问这青年该不会也涉猎春宫吧,青竹小小为难了片刻便依言上前打断青年的讲解,问道:“你画没画过那个……那个……”

“春宫”二字令她羞臊说不出口,半响才声如蚊呐道:“没穿衣裳的人……你可曾画过?”

青年略一思索,立刻点头:“自然画过!”

“啊!”芸娘同青竹十分气馁,亦十分失望。

这会画画之人怎的都离不开春宫?

画师一旦画了春宫,再画起人物来便会有一股说不出的诡异香艳,便是画中女子穿戴整齐,在画师的笔下也难端庄。

芸娘的买卖现下要着重打入正妻市场,自然是要将画中人画的端庄正气。

可如何将一个上半身只穿着胸衣的妓子画的端庄正气,这……只怕真的要心中有佛罢。

青年开始涛涛不绝讲述他对“不穿衣裳”的绘画心得:“常见的送子观音图里,观音怀中的娃娃常常就是不穿衣裳的模样,最多不过有个肚兜。那娃娃的模样又是多种多样……”

青竹便又强调:“不是娃娃……是那……不穿衣裳的大人……男男女女……”

青年突然住嘴,一瞬间红了脸,又一瞬间肃了脸:“你等小小孩童怎的关心如此不正之事?你家大人呢?佛门重地可是让你等随意乱来之处……”

芸娘忙解释:“我们要寻擅长画美人的画师……”

那青年却恍若未闻,只将什么佛门什么孔孟一席大义之言说了半响。

芸娘已对着青年不抱希望,从一旁卖油货的小摊上买了两只炸油糕,同青竹一人一个。正要咬上一口,却见那青年忽的住了嘴,从摊下取出一只细细羊毫和一方宣纸,不知勾描起什么来。

待芸娘同青竹吃完油糕,取了帕子擦了手上油渍,那青年已经住了笔,将那一方宣纸唰的摆在芸娘近处。

两人伸长颈子去瞧,便见纸上画着两位总角女童每人手中抱着一只油糕,吃相十分“喜人”。

画中小像是寥寥几笔勾勒而就,可神韵却抓的极准。

芸娘面上对青年的不屑神情跃然纸上,瞧着分外市侩。

而画中青竹忙着贪吃连唇边沾上的糖霜都不做理会。

芸娘偏头去瞧,果见青竹唇角留下一片糖霜,忙忙取了巾帕替她擦去。

那青年一努下巴:“如何?”

芸娘点点头,心中渐渐有了几分满意,又冒充内行问了他一些用色方面的心得。

她自己虽不懂,但听青年说的头头是道,即便不是大家,看起来也是颇有研究的模样。

行了,便是此人罢!

她欲问了青年的住址好去寻他,青年笑道:“我平日都在这处摆摊,你但凡需要来此处寻。若寻我不见,向四邻打探‘卢方义’,他们就能指给你瞧我的摊子。”

芸娘留下五钱定金给那卢方义,与他商定第二日不落雨的话便来寻他,这才重新上了骡车往帮工处赶去。

两人取了昨日未来的及带走的为班香楼花魁特制的胸衣,不歇气的往班香楼而去。

青楼是个大平台,吃食、胭脂、衣裳料子等买卖倚靠着青楼就能勉强活下来。

然靠着青楼做买卖也不是那般容易。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青楼里最大的蛀虫非龟公莫属。

今日守着角门的龟公见芸娘带了一大包物件,无论如何都要敲芸娘二十两纹银,唬的芸娘连声解释:“这不是卖的,这是送给赵蕊儿的,是送的。是送的!”

平日龟公多少会卖给头牌些面子,有前来寻赵蕊儿的,少收些赏钱。如此哄得她开心,在恩客面前夸赞龟公几句,那恩客一昏头,白花花的赏钱自然就来了。

龟公每月的进项大多是来自前来寻乐子的恩客打赏,靠收进门费才能有几多钱。

怎知今日这龟公却似与头牌有仇一般。

芸娘不提赵蕊儿的大名还好,一提之下,那龟公立时便梗着脖子将进门费涨到了五十两,还言之凿凿:“一个大子儿不许少!”

说罢,将手边椅子啪的摆在了角门里,大喇喇往上一坐,不宽的通道立时被挡的严严实实,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芸娘在青楼进出可从没受过这脸色。

此前在翠香楼,龟公们哪个不拿她当财神爷?虽则她每次出手不够大方,可去翠香楼的频率高啊,次数多了,龟公们拿到手的银子就多了啊!

真是换个庙就不好念经,连龟公这一关都难过啊!

芸娘一时气的面红耳赤,正要同龟公理论,青竹先她一步上前,将她挡在身后,冲着那龟公叱道:“好你个下贱奴才,平日吃多了赵蕊儿姑娘的赏钱,现下是噎着了想吐出来?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就你这模样的龟公哪里找不着?赵姑娘将你撵就撵了,你还能说个不字?”

青竹在翠香楼跟着花魁董盼儿三年,对小小龟公的来财之路岂会不知,几句话便将龟公骂的低了头,只怕真的断了财路。

青竹的声音又尖又脆,引得楼上众妓子纷纷推窗探头瞧热闹。

青竹立刻抓住机会续道:“你瞧不起赵蕊儿,你自己倒是个什么玩意?你便将攀着赵姑娘得了的银子吐出来,免得人说你墙头草,没脊梁骨!”

芸娘心中又讶然又好笑,立刻竖给了青竹一个大拇指。

青竹得意一笑,转首横眉冷对那龟公。

龟公果然一抹冷汗,急着辩解:“我何时……何时瞧不起赵姑娘了?你别血口喷人!”

他心虚的抬头朝楼上瞧去,最上头一层赵蕊儿房里的后窗上向外推开,赵姑娘的丫头果然从窗里探出脑袋来瞧热闹,见他抬头瞧她,丫头朝他冷冷一笑,立刻缩进了脑袋,楼上便传来了极快的脚步声。

他头上冷汗如雨下,内心一时后悔的骂娘。

未几,赵蕊儿的丫头从楼里出来,将那龟公呵斥的头都抬不起来,方带着芸娘与青竹往楼上去了。

丫头解释道:“却是昨日妈妈要教训另一个姐儿,我们姑娘心善,为那姐儿说了几句话,又使了银子求那龟公善待姐儿。龟公拿了银子,便按照姑娘的嘱咐偷着去为姐儿送饭,却被妈妈抓了个正着,一气之下扣了他半年的月钱……”

丫头伸手为芸娘挡着走廊拐弯处凸出的窗棱,向窗里努了努下巴:“原先便是这屋里的姐儿……”

芸娘吃了一惊,这……不就是那媚眼妓子的房吗?

丫头还在说那龟公之事:“他白白丢了半年月银,早上吵着想着让我们姑娘补贴他。姑娘今日来了葵水正难受着,哪里有精力应付他。原本说过几日再同他说道,未曾想他心中憋屈,出了这幺蛾子……平日倒也不是那看不懂眼色之人。”

一行人转过拐角,芸娘想再问问媚眼妓子之事,没两步已经到了赵蕊儿的房门前,她只得暂且收了心思,将注意力放在了代言人赵蕊儿的身上。

房里光线阴暗。

时节虽是秋初,在外间还觉着温热,进了房里,却自然有了一股阴凉。

赵蕊儿正躺在榻上,手上抱个汤婆子放在小腹上。听闻丫头带了芸娘几人进了房,便向丫头问道:“怎的没听见你搧那奴才的嘴巴子?”

她话音虽有些生气,语气却显得虚弱,几人听在耳中,非但不觉着她凶狠,反而似在撒娇一般。配上她蹙眉苍白的脸庞,即便是芸娘这种自诩为粗俗之人,也起了怜香惜玉之情。

芸娘不忍她腹痛起身,便令青竹将包袱皮放置在塌边,将胸衣一件一件在赵蕊儿面前摆成一排。

八件胸衣,四厚四薄按季节排列。

初春、冬季与秋末是厚款,暮春、夏季与初秋是薄款。

各季节直接除了用薄厚来区分,最外层的刺绣也各不相同。

春季桃之夭夭,莺飞草长;

夏日莲开蝉鸣,烁玉流金;

秋季万物萧瑟,对山品茗;

寒冬大雪皑皑,梅散暗香。

每件胸衣上的刺绣都是芸娘阿娘李氏根据芸娘的要求、再加上自己的理解所刺就。其情清雅,缝制在胸衣上,也衬的这诱人之物少了几分艳情,多了几分庄重。

芸娘瞧见赵蕊儿的神色,十分得意道:“怎样,配的上你这花魁的名头吧?!”

女人对衣裳胭脂等物具有天然的好感。赵蕊儿见了这许多精致胸衣,立时便忘记了葵水之痛,面上浮现雀跃之色:“那就试试?”

正中芸娘下怀。

赵蕊儿当上花魁并不只靠她的脸蛋和品性。

她常年练习舞蹈,身材匀称健美且绰约多姿。

她爹娘又给了她一副曲线玲珑的天然优势。

一件件胸衣穿在她身上,所体现的不仅是女人的柔美,还有令人生机勃勃的青春。

芸娘几人不停歇的赞叹将其他房中的妓子都引了过来,那赞叹的队伍里便又增加了羡慕、嫉妒的成分。

芸娘绝不能放过这做推销的好时机,立时便将胸衣的售卖方式公布于众:

“每件胸衣六十到一百两。诸位姐姐们央着人买了六十两一件,我便给各位抽头十两。若是一百两一件,我便给各位抽头五十两。胸衣不仅能保持身材,还能帮助各位攒赎身钱……”

这是她断了手臂被拘在家中静养时所想的法子。

自然这方式如若她阿娘知道,又要冠以“骗子”的名头。

可既然青楼的生意就是吊大鱼,不若将所有妓子都囊括进利益链条里来。

只有同每位妓子有利益关联,她们的积极性才更高。

如此也缓解了她人手不够的问题。

果然各位妓子的积极性空前高涨,纷纷围绕着她问东问西,譬如“自己个儿想买该出多少银两”、“没有大方恩客却又如何是好”……

芸娘今日来是同赵蕊儿商量画册子之事,并无充足时间来各个答疑,便允诺过几日专程过来讲解这些问题,妓子们这才渐渐散了开去。

在如何画宣传册子之事上,芸娘颇为难。

如何令一个妓子身穿胸衣却不显**,其中的度着实难把握。

画的青春美艳,正妻们捧了册子看,下一刻便会觉着受了侮辱,一把将册子甩到她脸上,令她再不敢进人家的门。

画的呆若木鸡,失去了美感,又怎么让主顾动心产生掏银子的冲动?

赵蕊儿不是个高冷之人,听了她的烦恼,也同她一处想着法子:“我们这一行当最受正妻憎恶,你若想做正经人家的生意,只怕这胸衣是不能露在外面,得穿在里面才行。”

可穿在衣裳里面,眼睛瞧不见,还怎么起到宣传的作用?用想象吗?

赵蕊儿命丫头从衣橱中将她的衣裳全部取出,一件件穿给芸娘瞧。

她的衣裙华丽精致,每一件配着胸衣都自有一股风流之意。

可她的脸庞精致小巧,妆容精致,多多少少夺去了胸衣的光彩。

这样的面孔出现在宣传画上,妓子看了或许起了斗志,可正妻们瞧了反而要自惭形秽。

这可大大不妙。

芸娘从赵蕊儿的衣裳里挑出一件薄透轻纱,又选出一条帕子。

赵蕊儿将纱裙穿上身,又根据芸娘的示意用帕子遮了面。

但见眼前这位花魁披着轻纱,纱衣对襟一路将纽子系到颈子上。因着纱衣薄透,内里胸衣透纱而出,瞧上去影影绰绰,神秘中有些勾人,艳情之色却减少了许多。

再看那小脸,帕子遮了她的玉面,只露一双妙目在外……芸娘忽的就想起了那媚眼妓子。

如若画中是那样一副盈盈会说话的眼睛,不知该是怎样一副盛景……

自然赵蕊儿的美目也已经够看了。

此时她腹中不适,眉头不经意的蹙起,并不是妓子常见的我见犹怜的媚态,堪堪是正妻们灯下等待晚归夫君的模样,担忧中还掺杂着几分期盼。

芸娘几乎要拍案叫绝。

她苦思冥想的问题这般便解决了。

赵蕊儿的身段太好,她的葵水也来的太妙。

端看那位在城隍庙门口摆摊卖经书的画师能不能将她这副香而不俗、露而不媚的情态画出来了。

为了抢在赵蕊儿葵水结束之前让画师将她的模样记下来,芸娘同她商议好,第二日午后由青竹坐了骡车来接她,她只需提前将所带的衣物准备好。

正事安顿好,芸娘还想同赵蕊儿打听那媚眼妓子被老鸨子教训之事,可瞧见赵蕊儿面色苍白,一副虚弱模样,便十分自觉的闭了嘴,同青竹告了辞。

秋日已不似夏日那般炎热,妓子们睡醒了午觉,纷纷出了房门,或坐或站,瞧着楼下街边的热闹打发时间。

芸娘同青竹站在走廊拐角处,探头往媚眼妓子的房中瞧去。

大开的窗户里一片狼藉。

衣裳、被褥被翻的乱七八糟,随意丢弃在地上。

原本摆放在博古架上不值钱的花**被砸的稀烂,只徒留陶瓷渣子在地上。

原本挂在墙上的画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在墙上留下一个个四方方的痕迹。

只有一件胸衣挂在床头上,胸衣前绣了一大朵鲜红的杜鹃花,与周遭的狼藉形成鲜明对比。

芸娘清晰的记得胸衣的主人当初选中这件胸衣时面上那骄傲的神情:“人生在世,活便要活的似这杜鹃,即便是当野花,也要轰轰烈烈!”

然而此时胸衣还在,穿胸衣之人却不见了踪影,不知被老鸨子关去了哪一处,又受了怎样的折磨。

“这是遭了贼了啊?这贼胆子也太大了,屋里被抢成这样,动静可不是一般的大啊!”青竹不明就里道。

“她最近几天都不在房里……”忽然有个妓子凑过来,将芸娘惊的一跳。

妓子见芸娘瞧着她,便捂嘴一笑:“活该,使性子不愿被‘出嫁’,不教训她教训哪个?”

作为江宁府名列第一的青楼,班香楼很多做法为整个行业树立了标杆,其中有些做法就连京城里的青楼也在效仿。

其中一条做法便是:妓子们赎身不叫“赎身”,叫“出嫁”。

有恩客出得起银两要赎了妓子去,班香楼的妈妈收了银子,会从中挪出一部分用来办喜事和置嫁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妓子穿了凤冠霞帔装扮的如同正妻一般被恩客接走,有两个涵义:

一是青楼向妓子表达美好祝愿:在日后宅斗中早日赶正妻下台,争取自己被扶正。

二是妈妈向妓子的低头:此前种种逼迫昨日死,今后金玉满堂莫记仇。

对妓子来说,被“出嫁”是脱离风月的极好机会,怎的还有人不愿离开?

芸娘凑上去问:“她怎的那般想不开?”

那妓子冷笑一声,用锦帕沾了沾面颊,幸灾乐祸道:“那也要看想赎她的都是什么人!此前我们瞧她日渐抖起来,只当她是遇见了良人,可谁知竟然是那种人……”

究竟是哪种人,妓子并未说出来。可她说话间,面上表情除了幸灾乐祸仿佛还夹杂了深切的同情,不由便令芸娘想起同媚眼妓子玩虐待游戏的恩客来。

那恩客出手十分大方,光媚眼妓子在芸娘这处买胸衣都买过四五件,算下来那恩客也出了四五百两银子,在别处花的银子只会更高。

如若真是那变态的恩客要赎人……芸娘立刻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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