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生气也称不上委屈,只觉得像一场闹剧。m4xs.com
不再有挺胸站好的必要,所以她乾脆蹲下,蜷成颗球,低低笑着丶笑着,不知哪时开始黑裙被沾湿了。
太好笑了,她喜极而泣。
怎麽有人能如此可笑可怜可悲?
她从何时开始这般可笑可怜可悲?
出生那时不是的丶被送到孤儿院那时不至於的……
她不知道用自由换衣食无缺究竟是不是聪明的选择,可她似乎从来没有决策的资格。
尹子望转为趴在自己膝上,双手交叠丶撑着下颚,卷翘的睫毛还带些湿润。
四周称不上安静,有宴会厅不时传来的人声丶外面路上人车行经的吵杂,最明显的是她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某人越渐趋近的脚步声。
她很快睁开眼睛,抬首,看清来人时颊上突然一阵冰凉,被吓着了,她低呼一声丶缩缩脖子。
言靖就蹲在她跟前,尹子望的反应勾起他嘴角微笑。
「你怎麽在这?」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想到自己模样狼狈而微红了脸。
她不知道,那模样在他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可爱。
从初见开始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兴趣和喜欢,已经浓重到让他看她的目光不尽相同於以往。
他也起身,又将手中冷饮碰上她右颊,这次轻轻的,也没再吓到她,细微的刺痛感还是让尹子望蹙了蹙眉。
「家暴?」言靖敛了笑,沉声问。他看着她伤处的神情分外认真。
她想起父亲的话,又看了看他的眼,怔忡不已,仍然摇头。
稍许沉默,她从他手中拿过冰凉的玻璃杯,笑道:「谢谢,我先走了。」却是十分制式的态度。
似乎她不得不改变待他的方式,她不被准许违逆父亲。
言靖没说话,看着她的眼睛却愈发深沉。
太过深邃的眸,有如看不见底的黑洞,又隐隐有光,引人去探。
尹子望赶忙转身,像要隔离引力的牵连——却被突然席卷的温暖困住了脚步。
他的手臂在她腰际,虚虚揽住。
「不要。」耳畔的声音丶温暖的气息,使她莫名欲泪,只是面上依旧淡然,「不要?」
她扔回了问句才发现,啊,似曾相识。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要往妳要去的地方走。」
他说,不要往妳要去的地方走。
那她现在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呢?
自觉应该前往的方向,还是……
有他在的方向。
心动究竟只是一瞬的情绪拉扯,亦或悄然堆积的好感,尹子望迄今都不明白。
一个多月前他们在顶楼初识,那之後两周他们一起吃了四顿午餐,再後来就是那场宴会上她哭泣後他给的拥抱。
是她那时太脆弱,而他怀里太温暖,於是沦陷?
是他次次笑容太倾城,於是沉沦?
亦或是初见时,哪一个眼神丶一个心跳,早已牵动她心神?
她不明白,但那并不影响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她不明白,却不後悔选择尝试朝他前进。
午餐约会依旧,地点却不再是引人注目的学生餐厅。
附设高中顶楼,水塔阴影下并肩的他和她,世界中如此渺小的他和她,那片不起眼的小天地仅属於两人。
「去哪了?喘成这样。」
「上节必修一堆人不知道干嘛去了,集体翘课,那老师心血来潮罚全班跑操场五圈!我最讨厌连带责任了,没做错事的人为什麽要被惩罚?」
通往天台的楼梯之上丶铁门之外,她的短发以简单发束扎起,像兔子尾巴垂在後头,平时整齐的浏海因奔跑动作变得杂乱,白皙的脸蛋也因此染上薄红,神色忿然。www.6zzw.com
言靖默默看着她发泄,笑了,伸手将她额前碎发理得整齐。
一如微笑轻柔的动作和她面上愈发灼热的红色,自成一幅协调的画面。
那样自然,那样合适。
「哪有学弟这样对学姊的?」尹子望不习惯他不掩饰的温柔视线,撇开脑袋,解了门上锁链推门进入。
「哪有人不这麽对自己喜欢的人的?」
老天,能不能别这麽云淡风轻的撩她啊……
恼羞成怒的女子回头瞪了他毫无杀伤力的一眼,而言靖的回应只是又揉了一把她的头。
学姊学弟?两岁差距又如何了,十公分的差距明显得多。
她气笑了,脚尖垫得高高的,伸手把他短发拨乱了才罢休。
风依旧很凉,他们的距离很近。
校园另一边的午餐时间有与之不同的热闹。
学生餐厅人一向多,正值青春的男孩女孩欢颜笑语毫无忌惮地高扬,可也有人在这之中是沉默的,突兀却并不显眼。
杨羽甯难得独自一人,更难得出现在这。
没有见着要找的人,她也没有食欲。
於是尹子朔远远看见的,就是少女把饭当小人戳的哀怨模样。
他叹气,只觉得身边女人一个比一个还要傻。
他妈妈傻丶尹子望傻,现在看来挺聪明的杨羽甯也傻了。
「干嘛,赶流行来学餐?」
杨羽甯看来人在自己对面落座,没赶他走,就是明显有些恹恹的。
「你说,他和你姐是不是在一起了?」她没头没尾,万分确定尹子朔是懂的,而事实也是如此,只是……
「她不是我姐。」
她翻翻白眼,瞪他,不满这厮总抓奇怪的重点。
「小屁孩啊?那麽爱跟姐姐闹别扭。」杨羽甯很是不屑地说,提筷挖了一大口饭和被戳烂的蒸蛋入口。
「大小姐,我的『家』跟妳印象中的『家』,能一样吗?」他这是真心叹气。
杨羽甯吃着午餐,并不看他,被传染似地也叹了口气,「对姐姐好点吧,她不会比你好过。」
他抬首找寻她的眼,望见里头浅浅的忧郁。心脏骤然缩紧的痛楚被他以深呼吸盖过,「干嘛帮情敌说话?」归於平静的情绪,淡然语调。
「我只是相信言靖的眼光。她是好人,既然如此你没必要处处针对,再说不管怎样尹子望都是你名义上的姐姐。」
尹子朔只是勾唇笑了。
他後悔在这位子坐下丶後悔早些没有装傻转开话题。
已经不知道是姐姐这称谓让他心烦,还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言靖两字太过刺耳。
杨羽甯永远有办法无意间伤他要害。
十几年相处,他怎麽不知道尹子望多苦丶又是多努力地活着?
她认识言靖多久,他就与她相识多久,又怎麽不知道她心之所向?
只是他无法释怀。
好像有太多太多横在他与他们之间,高耸的心墙,不像随随便便能翻过的老旧残垣,连钻一道裂痕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