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熟悉的醉香园里,绕过熟悉的青石小路,熟悉的双层小楼映入眼帘。
花青裳站着,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再也迈不动脚。
身後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花青裳先是心中壹紧,等分辨出不是酒三枝的脚步,又放松下来。
“裳裳也来了。”来人语气明快,又轻笑着对同伴说,“岛主还叮嘱我们先别告诉这妮子,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知晓不知晓的,与我们有什麽干系?反正受累的是酒六儿。”
花青裳正紧张着,没听懂,只敏锐地注意到“受累”两字,心下壹惊,怕自己去了,师父又要受苦,心中便打了退堂鼓。
酒部统共只有九个人,来的正是酒三酒清愁和酒九酒檀溪。他们看出青裳的退怯之意,迈开壹步拦住她的退路,酒清愁笑道:“既然来了,不如壹同进去。”
青裳低垂着脑袋,语气低落:“不了……我还是明日再来吧……”
酒檀溪揽着她的肩,不容分说就把人挟着往小楼走:“走吧走吧,这就回去的话,指不定在屋子里对烛垂泪呢!”
青裳被他气笑了,但依旧忧心忡忡,手指绞着帕子惶惶不安:“师父不想见我的吧……妳们刚还说受累……”
“嘘——”檀溪冲她眨眨眼,手指弯曲扣了扣门,朗声道,“六哥,我和三哥来看妳了。”
二楼小轩窗里轻飘飘地送下三个字:“门没关。”
熟悉的嗓音,清爽犹如夏夜凉风拂面,带走壹日燥热,令听者心如止水。只是近两年未见,这嗓音中似又多了如松的沈稳。
青裳还在楞神,人已经被檀溪拥进了屋子。壹时手上帕子绞得更紧,上面合欢花的图案都绷得走了形。
“妳可饶了这巾帕吧。”檀溪无奈笑着,伸出右手搭在她的手上,莫名就让她定了心神。
只是随着楼梯走到尽头,半掩的房门进入视野,青裳的心又揪了起来。
屋子还保留着两年前的格局,桌椅屏风依旧,只是干净得没丝毫人气。酒三枝穿着素白的中衣,外面只罩了件深灰的长衫,头发还潮,用软巾裹着慢慢地擦。
“妳们来了。”酒三枝擡头,瞧见鹌鹑似的缩着的花青裳,微微壹楞,恰到好处地笑道,“妳怎麽也来了?”
青裳壹听这话,心就跟坠了冰窟窿似的,师父……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吧……
眼睛壹痛,有些想哭。
“坐吧,幸好我这凳子还够。”酒三枝趣说着,翻开覆着的茶杯倒了三杯水,“我这可真只有水了。”
指骨分明的手指将白瓷茶盏送到青裳面前,青裳猛看了两眼,心里酸酸的,眼睛憋得更痛了。
“两年未见,妳倒很不壹样了。”清愁问道,“敏州那边如何?”
三枝摇头,语气随意:“还能如何?比锁阳总差得远了。壹年的进项也比不上雾岛的壹季。”
檀溪饶有兴趣地追问:“那总该清闲得很。”
酒三枝依旧摇头:“山高皇帝远的,都是地头蛇,可不好伺候。”
“总有些好的?”
“山清水秀,景致不错。对了,那儿盛产美玉,赌石之风盛行。我倒带了些玉石回来,如今尚未收拾开,回头给妳们。”
说这话的时候,酒三枝的目光瞟了壹直低头不语的青裳壹眼,眼中似有笑意。
格外熟悉他的清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语调缓缓:“看来,妳带了不得了的东西回来。”
酒三枝托着茶盏,却不解释。
檀溪楞了好壹会儿,恍然大悟,啧啧赞叹:“六哥哥,才说妳两年未见不壹样了,原来骨子里还是这般……我懂我懂。”
青裳本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只是他们三人壹切尽在不言中的气氛搅得她心里痒痒的,因而小心翼翼地擡头觑探壹眼。
酒三枝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睑壹敛壹挑,笑意未褪的眼眸里水光潋潋,勾人得紧。这壹瞬间,青裳只觉得她与外界的壹切交流都被切断,没有呼吸,没有声音,只有眼前那个浅笑溢满心间。
三枝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仿佛只是单纯因她的动作而被短暂吸引,转而又与清愁丶檀溪二人悠悠说着闲话。
青裳黯然神伤,师父果然是……讨厌自己了……
夜至三更,清愁顿住话头,温言道:“时辰不早了,妳舟车劳顿,也早些歇息。”
檀溪伸手止住他欲起身的动作,笑嘻嘻地说:“这可生分了,几步路也要送送。”
三枝无奈,笑着坐回:“慢走,不送。”
青裳跟着起身,从头到尾安静得很,仿佛不存在似的。只是就在她跟着走到门口时,身後人却开口了,语调悠然,不紧不慢,却听得她心惊。
“花青裳,妳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