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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谁在说谎(2 / 2)

旁边魏子期眉头紧锁,朝着衙役交代了两句,便打发了他去,等到那衙役走远了,他又再三的确认了,才重步回监牢内:“你这是受过刑吗?”

此时的孙昶一身邋遢,衣服上还隐约见到些许血迹,而那血色早变成了暗红,可见时日已久,并非新伤。

他原是盘着腿坐在床上的不,这也不能算是床。

牢房就这么大点儿,三个人站进来已经觉得有些挤,中间还放着张破败的桌子,上头一只黑瓷提壶,一只已经缺了口的破碗,入眼满是狼藉。

至于那所谓的床,不过是在墙边拿四砖垒起的四四方方,魏鸾隐隐还能瞧见孙昶身下一张极薄的褥子下头又露出的干枯的稻草。

她一时哽咽:“表哥你就这么着过了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吗?”

孙昶心里更不好受,受罪的毕竟是他自己,这会儿魏鸾话中染上了哽咽哭腔,他一吸鼻头,先回了魏子期的话:“刑是刚被抓进来的时候受的,那会儿家里不知晓,爹也没有使银子,杜启崖为着和陈家的关系,大堂上没少折腾我,伤也是那会儿留下的。坐牢的人,哪里有人叫你清洗呢?后来爹从家里赶来,上上下下的打点,银子舍出去,好歹给我弄了些药”

他一面说,一面拍了拍身下的褥子:“这石床睡觉硌的人后背生疼,我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受过这样的罪,刚住进来的那小半个月,几乎彻夜难眠,加之身上有伤,还起过几次热,也算是我命大,从小跟着爹奔波跑生意,身体底子还不错,总算是熬过来的。”

魏子期便明白了,啧的咂舌:“所以这褥子也是舅舅给过杜启崖银子后,他吩咐人送进来的?”

孙昶说是,又想起他们的突然出现:“你们怎么会到湖州来?是我爹到齐州去见过姑父吗?”

魏鸾红着眼眶点头,想上前去看看他的伤,但是叫魏子期一把拉住了:“我爹生辰的时候,舅舅和舅母带着妙微登的门,后来才说起这件事,爹再三的想来,总不能眼看着你丧命,坐视不理,所以叫我们请了齐王出面,一同到湖州来看看情形究竟如何。”

“齐王?”孙昶眼中一亮,可霎时间就又黯然下去,“爹和娘也是白费心思,还白牵连妙微的名声,其实何必呢。人的确是我杀的,大堂上我也没有不认的,花了这么多的银子,舍出去这么多的人情,到了也未必能保全我一条命,说来是我不孝,吃了酒行事鲁莽,这毛病爹说过多少回,从来没当回事,也没想过要改了,现在终于酿成了大祸。”

魏鸾越听他说越是难过,他真的不是个纨绔子弟,更不会仗着有黎晏在,就一味的求饶喊救命。

是他做过的,他样样都认,真正是敢作敢当的好儿郎。

“表哥,本来我和大哥是不打算到牢里来见你的,来的这一路上,我们也跟黎晏商量过,只是到了湖州后,事情有变,黎晏在知府衙门的大堂亮明了身份,要杜知府把这件案子的卷宗送到他手上,这案子”她音调一长,抿起唇来,“这案子他要接手,不再叫杜知府管,可是当初舅舅跟舅母上门,隐瞒了很多事情,也扯了谎,黎晏说未免日后麻烦,最好是找你问问清楚,当初究竟是怎么个情形。”

其实她说隐瞒和扯谎,孙昶自个儿是能理解的,哪怕不知道他爹娘扯了哪些谎出来,他也能够理解和明白。

在爹娘的心里,他的命,总归是要保全的,那对他不利的言辞,便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口。

孙昶长叹一声,整个人往后一靠,就倚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地牢的墙壁是阴凉的,也只有这一丝阴凉,才能稍稍缓解地牢中的苦闷。

他长长的叹息,那口气好似叹不完一样:“你们想问什么?”

他说完又自顾自的失笑摇头,连看都没看魏家兄妹:“其实大可不必问,我不是说了吗,杀人偿命,该我偿的,我早就认了命,只是不能再在爹娘跟前尽孝,还要连累祖父与祖母,为我日夜悬心,你们”他终于正视过来,眼中已有了湿润,“你们若是得空的时候,替我回家看看,也是好的。鸾儿,其实这两年,祖父和祖母,很想你。”

孙昶此时眼底已然全是释然,那样的笑并不见凄苦,反倒成了最真心实意的笑容挂在了脸上:“祖母从前就总是说,你和姑母有七分的像,竟一点儿不像姑父,祖母那样喜欢姑母,那样疼爱姑母,两年不见,她其实很挂心你的。”

这话似真非真,可魏鸾宁可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孙昶眼下已有了赴死之心,人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她更愿意相信外祖母是真的挂念她,这些话,并不是他在惺惺作态,要打动他们兄妹的两颗心。

魏子期大抵听不下去这样丧气的话,沉了声也黑了脸:“表哥,陈昱卿强抢民女在先的,你酒后失手打死了他,难道就真的该死吗?你为什么丧气,又凭什么认命?舅舅和舅母一把年纪,连表妹也在为你而奔走,如今劳动了一大车的人,连齐王殿下也惊动了,难道我们到湖州来,就是听你这番话,就是为了看你表你这随时准备赴死的决心的吗?”

孙昶愣了愣:“不,如果能选,谁甘心赴死?可是子期,事终究不是出在你身上。换做是你,你愿看着父母奔波,一家人忧心忡忡,再不得宁日吗?便是救了我又怎么样呢?我不是涉世未深的傻小子,眼下把我救走了,来日人家便要说草菅人命。祖父一辈子没野心,孙家便是富贵起来,也从没有仗势欺人的时候,他老人家的好名声,就该被我牵累吗?”

“表哥,你怎么能这样想?”魏鸾也拧起秀眉,“难道叫外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你的孝顺了吗?你既说起名声二字,这也是我们今天来见你的缘故。我们先前也想过,凭陈家在湖州的势力,倘或黎晏硬保了你,不要说孙家和我们家,就连黎晏,也只是落个名誉受损的下场,保不齐惊动了陛下,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她吞了吞口水,目光却并没有闪躲,其实每每提起当今天子,在魏鸾的心里,总是有着七分的惧怕。

眼下她顾不上想那许多,只是清了一把嗓子,试图把那样的恐惧压下去:“你去岁到湖州来做生意,下半年又来收茶时,把底下茶农手上的余茶价格压了三成,这个数,比往年要低太多,可是人家却卖给了你,表哥,这里头你是使了手段,还是人家心甘情愿,愿意交你这么个朋友呢?”

她提起去岁收茶的一桩事,孙昶显然惊诧,他原本平静的那张脸上,显露出不可思议来:“我能使什么手段?你怎么会这么说?又是从哪里听来,我压了三成茶叶价格的事?”

魏子期听出不对劲儿来,嘶的倒吸口气:“你没有压他们的价儿吗?”

“湖州的茶农生意看着是做的不大,可每年到湖州收茶的人海了去,我哪来的那样大的本事,把价格压三成来谈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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