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2 / 2)

“你说”她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想让你,还有他,都好好活着。就这样。”

“你”他一愣。

“你活着,可以帮更多的人。他活着,可以让战场变得不那么残忍。”她笑着,“我没了,还会有别人卖猪肉的。”

“不行”他厉声道。

“行。”她努力直视着他的眼睛,做起来,“我决定了。希望你尊重我。我一点不委屈,也不遗憾。”

“为什么非要这样”他一拳砸在床沿上,红了眼睛。

“我爹说,但行善举,莫问前程。好多事,做了就做了,只要做的时候是高兴的,就比什么都强。”她伸出手,擦去四喜眼角的泪水,笑道,“这么多年,我总是乐呵呵的,不就是因为这句话吗我到现在也很高兴,你就别难过了,乖。”

“蠢”他揽住她,一滴眼泪落在她的肩上。

她靠在他的肩头,浅浅一笑:“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不信。”

他的心,莫名地痛。

一阵微风从窗外钻入,最后一点烛火晃了几晃,熄了。

14

他扔掉了还剩一颗毒药的瓷**,提了一壶酒,坐在七夕家的后院。一墙之隔就是闭花斋,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棵桃树,七夕常像只猫儿一样爬上树去,然后故意倒吊下来吓唬人。

他喝了一口又一口,桃树变成了很多棵,可始终也看不到七夕的身影。

身后,葵颜缓缓走来。

“明天,我去跟胡姑姑说。”他看着四喜的背影,“就说七夕急病而亡。”

四喜伸出手,握着还剩一半的酒壶:“喝吗”

他走上前,坐到他身边,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转过头,看着葵颜。

“胡姑姑其实是个男人。”

四喜一愣。

“他本是老太太的女婿。自打妻子病逝之后,老岳母因为思女心切,患上了痴傻之症。为解老岳母心结,他带着她从老家迁到真定,从此穿上妻子的衣裳,按照妻子平时的妆容打扮自己,只为让老岳母心中安生,以为女儿还在人间。”葵颜笑了笑,“很不可思议吧”

四喜没说话,不知该说什么。

“老祖宗说,但行善举,莫问前程。”葵颜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当你开始盘算回报时,行的便不是善了。”

“你很早之前就想跟我说这句话了吧”他看了他一眼。

“那时候说了也是无用。”葵颜摇摇头,“你恻隐之心未开,我说什么都是无用。今日若非你真心想救回七夕,令你真元归位,我的力量才能发挥作用,引你彻底复原。”

“恻隐之心”

“我们参人头上的那片翠叶,使我们生命的象征,也是参人天生的恻隐之心。只是,有些开得早,有些开的晚,而你是特别晚的。”葵颜叹口气,“这么多年,我带你走遍人间,身体力行,就是希望你能早日明白何为恻隐,可惜你一直无法觉悟。我之所以停在胡姑姑这里,无非也是因为她乃大善之人。我希望你可以尽可能多地留在这些人身边,耳濡目染,或许有助你早日归位。我不想你永远都做一个浑浑噩噩、没有过去的人。如今你已经恢复,今后是要维持原状,待三年之后再变回那个会忘记每个昨天的人,还是做点别的,你选择。我的真元,已不足以再做成药丸了。”

四喜喝光最后一口酒,侧着身子躺到了地上,背对着葵颜说:“谢了。”

“你”

“累了,睡一会儿,别吵我。”他打断葵颜,“去跟你的牡丹花妖玩儿吧。顺便跟她说,七夕的事,不怪她。”

“我跟锦袖”葵颜赶紧解释。

“我说了,别吵我。”他起身,换了个离葵颜很远的地方躺下来。

就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之后,什么都会好。

夜风拂过,几片桃花瓣落在沉睡的人身上,跳着舞,唱着歌,还带来一场关乎友谊、或者爱情的梦

15

四喜失踪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袁青云被革职查办,赵云带着他的手下,被公孙瓒收入麾下,开始了他戎马生涯的第一步。

之后,就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样,这个从真定走出去的青年,从一个地位低微的小将,渐渐走到历史中最光鲜的一页。投奔刘备,忠心耿耿,当阳救主,义贯云天,军中无人不赞他“一身是胆”,就连民间也以“五虎上将”之一的称号加诸其上。

另外,都说常山赵子龙一生未尝败绩,除了本身功夫了得之外,还因他得了涯角枪、白龙驹、无伤甲这三件法宝。更有甚者,说这位蜀国大将于古稀之年安详病逝时,身上都不曾有一块伤痕。

事实上,这个打了一辈子仗、一生都没有脱下战甲的男人,在病逝的那一晚,曾经回光返照地下了病床,独自一人去了他存放兵器的密室。

在那里,不止有陪伴了他一生的涯角枪,还有那一副银白如雪、与他出生入死,并且会说人话的盔甲。

他依稀记得,这副盔甲,是在他决定离开并非明主的公孙瓒时,自己跑到他面前的,如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

那个夜晚,在那空旷林地里,它竟单膝跪下,一字一句说:“愿以我粉身碎骨,佑你一世无伤”

初时,他还是吓了一大跳的。凭空跳出个活盔甲,谁不心惊

他定下神,问它到底是何来历,它却说,它没有过去,从今之后,它便是他赵云如影随形的保护神。

听它字字铿锵恳切,赵云莫名觉得,这盔甲像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可到底是谁,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胆大如他,终是接纳了这个从天而降的“保护神”,他带它回了营帐,并约定,在第三人面前,它都要以一副真正盔甲的姿态出现,绝不能让人知道真相。

它极守信,数十载时光,心中只有他赵云一人,拼尽全力,护他千军万马中不受半点损伤。

如今,它孤单单地立在密室一角,铁马金戈,已是过往旧梦。7

白发苍苍的他,抚摸着依旧光亮的它,感慨道:“至今也不知你是何来历,实为遗憾。外间之人都称你为无伤甲,可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名字。”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它沉沉地开了口,看着眼前这个虚弱的老人,莫名感伤起来,好像一个极重要的人,就要永远离开。而这种感觉,许多许多年前似乎也有过一次。可是,它记不起了,永远也记不起了。

赵云笑起来,拍着它的肩道:“说得好这些年,我们并肩作战,有你庇佑,我方能次次化险为夷。”说着,他咳嗽几声,挨着它坐下来,“不过老伙计啊,以后我就得一个人走了。”

“嗯。”它点点头,“人,终有一死。”

他看看它,又看看立在另一方的依然寒光犀利的长枪,说:“若你要离开,将涯角枪带走吧。它也是老伙计,我不想它落在别人手里。”

“好。”它又点头。

他舒了口气,靠在它的腿上,露出孩童似的微笑:“给你唱歌歌儿吧。咱们这辈子,都太严肃了。”

“唱吧。”它也坐下来,支撑着这个老迈的身躯。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他一边沙哑地唱着,手指一边轻叩着节奏。

有一件事,他从未跟任何人讲过。早在他还在真定当教头时,曾在一个叫春更楼的地方,听一个姑娘唱了一曲战城南,即便到今日,他依然认定这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美的歌声。

还有一件事,就在他遇到盔甲之前的一个晚上,有人往他的房间里放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你要永远记住,春更楼上唱歌给你听得人,叫朱七夕。”

朱七夕他怎么会忘记这个傻丫头呢

可惜,听说他在那个春天病故了,离世的时候才十七岁。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空了那么一阵子。

他慢慢地唱着曲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的头慢慢歪了下去,靠在它的肩膀上,再没有醒过来

翌日,家人在密室里发现了含笑离开的他。

而陪伴他一生的涯角枪和无伤甲,也在那一天,莫名失踪,从此杳无音讯。

我的茶,很早前就凉了,因为忘了喝。

狼狈的厅堂里,之前鸡飞狗跳得气氛被一种淡淡的悲伤驱赶殆尽,连敖炽都变得沉默而严肃,纸片儿甚至在我的肩膀上抽噎起来,角落里,甲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也不知道。

赵公子比任何时候都像尊雕塑,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很久之后,才对粉西装道:“你是谁”

“除了葵颜,还能有谁”我代他答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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