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总是有些不愿接受现实罢了。
乔斯看出她脸上的失落，叹息道：“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病人，但我想他的勇敢绝大部分应该来源于你的坚持。”
莫念轻笑说：“可是坚持，有时候也是种很无能为力的东西。”
若坚持有用的话，慕宁早该康复了。
她深呼吸看向乔斯问：“他最后一定会和那些人一样，失去所有行动能力吗？”
“会。”乔斯不想骗她，因为欺骗毫无意义。
他说：“但是失去行动力也不代表就是死亡。”
莫念点了点头不说话了，是不代表死亡，可失去行动力，失去语言功能，对慕宁来说生不如死。
慕宁在检查的时候，宋媛烟瘾犯了，正在吸烟室吸烟。
等她抽完去病房的时候，莫念正站在慕宁床头将那封信递给他。
慕宁左手除了拇指其他都僵了，毫无知觉，乔斯告诉他这是渐冻症的反应。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他病情严重的表现，但这些不能让莫念知道，他不能看她再为自己担忧。
所以这会儿他伸出了打着点滴的右手，莫念皱眉怕他扯到手背上的针头，抓过他的左手将那封信塞过去！
信从他指缝滑落了，慕宁一怔，莫念也是一怔。
门口站着的宋媛也怔住了！
慕宁慌忙将左手塞入被子说：“水里泡的太久，有些麻，不要担心。”
“嗯。”莫念垂目将那封信塞去他枕头下面，伸手帮他掖好被子。
慕宁不知道她收手前悄悄将手探入他被子下面，伸手掐了下他的小拇指。
很用力，但他丝毫感觉也没有……
莫念心口窒了下，然后收手站直了身体看着床上的人笑说：“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先回去，宋媛留在这照顾你。”
她从病房出来之后，宋媛走过去慕宁床头趁其不备，拿出了他枕头下面那封信！
“还给我！”男人当即就怒了！
宋媛后退着打开那封信：“我看一眼就还给你！”
当初这东西从慕远包里掉出来的时候，说是送给她的，她平白当了个冤大头，可是上面什么内容她根本没瞧清！
“不许看！”慕宁趴在床沿朝着她叫道：“还给我！”
宋媛坐在沙发上眯眸笑说：“急什么，我还没看呢！今天为了你这封信，我差点被莫小静羞辱死！让我看一眼怎么了！”
许是因为她提起今天的事，慕宁心中愧疚，没再催她还回那封信，最主要的是，他催了也没有用。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躺回原来位置说：“你确定是你被她羞辱，不是她被你羞辱？”
慕宁直到今天才见识到这女人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宋媛听出他话里的挖苦，不就是变相说她‘彪’吗？她不在意。
打开那封信，一首情诗，仓央嘉措名诗——《你见或者不见我》
标准隶书字体，工整严谨，是慕远的手笔错不了。
可她翻来覆去就这么一段诗啊，搞什么啊？
宋媛抖着手问：“就这一首诗啊？”
“不然呢？”慕宁反问，语气没有丝毫意外，好像早已知道信中内容。
“慕远这人就是闷骚，连表白都这么沉闷！”就这么一首诗，害的她今天拼了命去帮他抢回来！
“咳！”慕宁不自在的咳嗽了声。
宋媛挑眉：“你咳什么，我说错了吗？慕远当年要是有你一半活泼，我早就扑倒他了好吗！他那么沉闷，谁敢啊……”
提起当年，宋媛忍不住叹息：“哎呦，可后悔死我了！”
慕宁忍无可忍的开口：“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矜持些？”
他沙哑的嗓音里透着股不自在，病了这么久，接触的人很少，他的视线里不是护士医生就是莫念和张谦，像宋媛这种不要脸的，少见。
宋媛不以为意的开口：“矜持有用的话，你的这封信也不至于送不出去吧！”
床上的人默了几秒，随即开口纠正：“这信是我哥的。”
这回换宋媛沉默了，她起身将那封信装好帮他收好塞回枕头下，意味深长道：“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所以今天不顾性命危险也要去帮他拿回来，对吗？”
“收起你的试探！”刚刚还心情不错的男人，这会儿又恼了。
宋媛并不在意，她盯着床上的人忽然正色道：“莫小静今天敢拿着信威胁你，明天说不定还能拿其他东西威胁你。是不是只要关于你哥的，你都会失去判断和理智？”
慕宁冷冷答：“不会，不用你操心这些。”
宋媛听罢微微一笑道：“其实我有一点想不通，只是一封情书而已，他人都死了，你干嘛明知这是个陷阱还要奋不顾身往下跳？你就没想过，莫小静会拿着你去威胁莫念？！”
慕宁不答，宋媛再度开口道：“还是说，你知道这是个陷阱，但这信对你太重要，你不能不去要？”
“你想多了！”慕宁沉声不悦道：“你可以回去了！”
宋媛哼笑：“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慕远。”
病房内忽然一片沉寂。
慕宁抬眸冰冷的视线对上她的，“自作聪明的女人，真的一点不可爱！”
宋媛扯唇笑道：“谁要可爱啊，我是妖娆妩媚路线的！”
她挑眉弯腰凑近他耳后，看着那道疤说：“你忘了，这道疤是你为莫念与人打架留下的，是我陪你去的医院，整整十天你都没敢出现她面前，直到伤好！”
那人是个小混混因为追不到莫念便在学校散播她的谣言，慕远放学后在学校约了人将人狠揍了一通，当然他自己也没讨到好留下了道疤。
如果不是他今天为了这封信奋不顾身的话，宋媛或许真的不敢断定他的身份，但现在……
“我不是他，更不是你心中的影子。”慕宁神色如常，仿佛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丝毫情绪的起伏。
宋媛站直了身体，忽然轻笑道：“不重要，我说过了，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谁。我只是很遗憾，没有在他在的时候，狠狠地抱抱他。”
说完这话，她退回沙发坐下。
好一会，安静的房间终于再度响起慕宁沙哑的嗓音：“他那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好，你还年轻，值得更美好的感情。”
宋媛垂目坐着，慕宁看不见她红了的眼眶，只听见她轻漫的语气问：“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他，错过我，他有没有后悔。”
——
莫念赶到工作室的时候，张谦已从外地回来了，带着她要的消息。
苏老板忽然被起疑果然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给莫名东通风报信，谁能想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明面上一直帮衬莫家的江家？！
张谦初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有些义愤填膺，回来那一路上他忽然想明白了，商城如战场，没有永远的朋友。
再看莫念现在的脸色，可比他之前平静多了。
张谦后来给慕宁去了电话，简短说了下得到的消息，那时宋媛还在他病房没走。慕宁的电话没有避讳宋媛，她光是听他答话也能猜出一二。
下午三点半关于莫小静的私人裸、照被人放在了网上，高清图片下她脸上的表情看的网友亢奋无比，很快被制成了图片包广为流传……
但公布裸、照这不是莫念的意思，莫念起初给宋媛发的是那日莫小静在咖啡馆的原始谈话。
宋媛后来觉得那太含蓄，对不起莫小静今儿一天闹出的动静，将照片里的江城打码之后，直接将照片直接发出去了！
这下好了，她连新闻稿都不用写了！有的是人帮她编故事，她坐着看看热闹就行了！
临海市向来不缺神人，很快挖出了事件另一个主角——江城。
宋媛想，反正是要成全那对贱人的，索性好人做到底，将莫小静那张孕检报告一起发出去了！
就算莫老爷子要怪，也是怪她，与莫念毫无关系！
有人顺藤摸瓜，挖出了多张莫小静和江城私会照片，远在那人和莫念取消婚约以前。
众人幡然醒悟，根本不是莫念始乱终弃，是因为这位江少爷早已和莫家二小姐勾搭上了！
从怀孕时间来看，应该是江城和莫念要取消婚约那段时间。
后来宋媛嫌不够热闹，登录莫念名下用来商业联系的邮箱，翻出了她那几年给江城发的请求解除婚约的邮件截图出去！
网上更热闹了！
江家公关乱了，莫家更是炸了。
莫振海在老宅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喝茶，气的直接将手里的紫砂茶壶砸了出去。
怒道：“给名东和他那个好女儿打电话！再将莫念给我叫过来！”
莫念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已临近下午四点，莫振海的助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张谦就站在她身边。
等她挂了电话，他担忧说：“大小姐，我陪您一道回去吧！”
“不用。”莫念很镇定的拒绝道：“爷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怕是不想看见外人。”
她从抽屉里取出东西拿上车钥匙离开，张谦看着她背影一脸担忧。
莫名东父女比莫念早到了，莫小静从游泳馆回去之后便找她父亲告状。
这状还未告完，网上就因为她和江城的事闹开了！父女两还未想好对策，就接到了老宅的电话。
过来的时候，莫小静担心了一路，整个莫家属她爷爷最严厉！
小时候她和莫念一起住在老宅，经常被罚，后来她终于搬了出去！可是心里对于莫振海还是惧怕的厉害！
莫小静怎么也没想到，莫念竟然真的和她撕破了脸皮，把她的脸摁在地上踩！
她心底又气又怒！但现在更多的是慌乱！
进屋前莫名东再次叮嘱她：“进去之后只管认错，路上我跟你说的话都记在心里，看你爷爷脸色答话。”
“嗯。”莫小静点头，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
莫名东比她是要镇静多了，他起步往老爷子书房走去，还没到门口，只见里面飞出一块白色瓷片，紧跟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架势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人生了多大的气。
莫小静腿一软，压根没勇气进去。
莫名东凝眉，跨过外面那一地碎片抬腿走进去。书房更是一室狼藉，莫振海脸色铁青着看着进来的二人。
“爸。”莫名东镇定唤了声，侧身看向身侧的女儿。
莫小静缩着脖子嗫嚅叫道，“爷爷。”
“你别叫我！”莫振海怒喝一声，操起桌上的砚台就要朝着她砸过去！
莫小静赶紧躲去莫名东身后，连脸都不敢露了。
莫名东向前一步，伸手拿过老爷子手里东西说：“你先消消气，网上的东西都是一面之词不可信。”
“不可信？！”莫振海眯眸看着他身后的莫小静问：“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
“我……”莫小静吓得支支吾吾，莫名东回身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
她这才撇着嘴，一幅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爷爷，我也是受了江城的蛊惑，是他告诉我他不喜欢姐姐，所以我才一时糊涂。”
“住嘴！”莫振海沉声喝道：“编，再编！就算他蛊惑你，那也是你姐姐的未婚夫！你怎么能干得出这种事！你那是一时糊涂吗？我看你是有备而来吧！”
真当他老糊涂了，看不懂他们这些手段？！
名山死了，念念若是嫁给江城对他们百害无一利，所以一早这父女两就想好了对策？！
莫名东没开口，只见莫小静声泪俱下道：“江城跟我说他不喜欢姐姐，是被江爷爷逼迫才要娶她的！我知道我有错，可姐姐她也根本不喜欢江城！要不然怎么会给江城发解除婚约的邮件呢？”
宋媛原本是想告诉那些人，莫念打一开始就没瞧上江城，没想到这会儿倒是成了莫小静脱身的有利借口了！
“她再不喜欢，你也不能和未来姐夫不清不楚！他们婚约那时还没解除呢！”莫振海气的不轻，这会儿对莫小静的话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莫名东见状不得不自己开口：“爸，是我教子无方，您要怪就怪我吧。”
莫振海冷哼道：“你还知道自己教子无方？她要是有莫念一半省心，也不会惹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
莫家几十年清誉，一夕间败在莫小静手里，他的怒火很难平息。
莫名东递出一份东西说：“您别光顾着莫念的好，看看这份东西，您就会知道您错的多离谱！”
莫振海狐疑看着他，低头看向桌上的东西，那是前不久莫小静调查苏老板的时候意外收获的！
是苏若云和莫念的走账记录！
莫名东说：“这几年，莫氏兵败如山倒也不是没有缘由。我承认我经营不善是一方面，但有人从中作梗又是另一方面！。您教出来的好孙女，她控制了苏若云，掌控了公司制冷原料，压缩机，冷凝器，从中牟利。您手上的东西，就是证据。”
“她的确是要比小静出色多了，毕竟是您一手调教的。”
莫振海这几年虽不在公司走动，但是苏若云这个人他是听过的。莫氏这几年来往密切的商家，也是名山生前好友之一，手上的二页纸，每一行的数字都不小。
若说苏若云是出于故交帮衬莫念，似乎也是说不通的！毕竟钱款数目太大，来往过于频繁，再打的交情也不至于这么帮！
莫名东又及时开口：“小静是顽劣了些，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种毁坏整个家族利益的事。”
莫振海捏着那两页纸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难言的情绪，他将那两张纸拍在桌上没再开口。
这时候，就是莫名东父女尽兴表演的时机，“莫念嫁给陆景萧，说是为了帮衬莫氏振兴，可陆景萧的那笔钱到现在也没到账，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幌子？说不定他们是背地里联手达成什么协议呢？念念本就是个有主意的，再加上陆景萧的话，莫家的未来真不好说。”
莫名东觉得这脸既然已经撕破了，索性将莫念彻底踢出去，省的碍他的眼！
莫振海沉默着，像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让人很难从他的脸上窥辨答案。
莫念过来的路上有些堵，她此刻还被堵在路上。
她倒也不着急，镇定的掏出手机联系苏若云客气说：“苏伯伯不好意思这会儿打扰你，可能要麻烦你动身来莫家老宅一趟了……”
陆氏大楼。
陆景萧开了一下午的会，会议结束才知道网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付安比他早知道一些时间，但觉得这影响不到他们太太什么，所以也没着急跟他说。
陆景萧看完报道之后却凝眉说：“去莫家老宅！”
付安楞了下才反应过来，江城和莫小静的事曝光，莫老爷子势必要动怒，少不得要叫当事人回去训斥。
他们太太这会儿怕是已经被叫回去了，莫名东父女舌灿莲花，他们那太太向来言语不多，怎么能是对手？
四点四十，莫念抵达老宅。
走近书房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姐姐一直记恨我父亲了顶了大伯位置，她一直认为是父亲害死了大伯，才造成几年前慕宁泄密差点毁了莫家的事。”
提起慕宁，莫振海的脸色又沉了！这一次他眼底不悦显而易见！
莫小静这次押对了宝，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未彻底放下，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回身，便见莫念神色平静的走了进来。
她的镇定和莫小静的心虚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