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战事之初,星月湖大营集中了营内所有法师,占据天时,同时投入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只放了三个营留守江州。程宗扬所属的一团,由臧修和吴战威分别带领一营和直属营参战。二团由郭盛和月霜各带一个营,侯玄则亲自带领三团的两个营在战场之外戒备。

相比于星月湖大营布置的周密,宋军在暴雨中丧失了所有的斗志。双方略一接触,便毫不意外地全军雪崩,甚至连一次像样的反击都没有组织起来。随着郭盛带领的二团直属营和一支黑衣军同时出现在宋军前方,战局已经无法扭转。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千余名贼寇如何把数百辆装满辎重的车辆拖走。

就在这时,暴雨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咆哮声,逃奔的宋军惊恐地发现,一排堡垒般的黑影出现在战场上,而且还在以不逊于战马的速度向前移动。

远古巨兽般的猛犸象陆续抵达战场,它们弯曲的长牙弯刀般向前伸出,长鼻昂起,巨大的头颅宛如岩石。它们头颅后方与背部相接处有一个明显的凹陷,来自荆溪的女驭手坐在上面,头顶撑着亭子般的纸伞,宛如持戟的女武神。

暴雨止歇,阳光穿透乌云,洒在战场上。溃散的宋军已经无影无踪,只留下遍地的甲胄、兵器、鞋子、军旗,还有数百辆盛满辎重的大车。击溃宋军容易,运走这些物资却成了麻烦——并不是运力不足,有荆溪人猛犸战队在,打扫战场的任务变得轻松而迅速——而是武二爷有话要说。

“这是我的!”

武二郎一样一样指着,“我的!我的!我的……”

然后他大手一挥,“这些全都运到二爷房里去!”

吴战威咧了咧嘴,武二这厮也真够不要脸的,一挥手就要了一半的战利品。

易彪没有在意二爷抢东西的可憎嘴脸,他擦净脸上的泥点,然后摘下颈中的号角,双手捧起,朗声道:“多谢荆溪的朋友援手。”

跨在猛犸背上的荆溪女子微微一笑,拍了拍生着长毛的猛犸背,猛犸扬起长鼻,用人手一样灵巧的动作夹住号角,递到主人手中。

吴战威与吴三桂在后面挤眉弄眼,吴战威小声道:“彪子行啊,在建康有鹂儿,在江州又勾搭上一个,还没办事呢,妻妾都有了。”

“要不你也纳一个?”

吴三桂道:“我看嫂子也是个心宽的人,想来不会呷这种飞醋。”

“打住!这话可千万别让翠烟听见!”

吴三桂揶揄道:“看不出吴大哥还是个怕老婆的。”

“胡说!她有身子,我是让着她!”

吴战威赶紧转开话题,“咦?那边那位兄弟,看着有点面熟啊,侯爷的人?”

吴三桂打眼一看,叫道:“老石!”

说着过去搂住那名黑衣人首领的肩,朝他胸口擂了一拳,熟络地聊了起来。

月霜没有理睬武二郎划的圈子,冷着脸道:“所有缴获一律入库。运走!”

“谁敢动!”

武二郎叫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二爷占的有股份!这一半都是我的!”

“无赖!”

秋少君怒喝一声,然后一脸无辜地指指月霜,“我是替月姑娘说的。”

“臭小子!再说声试试!”

武二郎吼道:“瞧二爷不打扁你的嘴!”

“他说的没错!”

月霜气得玉脸发白,厉声道:“你就是个无赖!”

“嘿!你这丫头——”

武二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刚才与吴三桂寒暄的那名黑衣人首领过来施了一礼,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我家侯爷说了,这次近卫队出兵,我们侯爷只要四成。待我们清点之后,剩下六成归你们所有。”

萧遥逸也一同跟来,其他人身上满是泥污,他却是华服簇新,别说泥点,身上连一个雨点都没有——全靠了那张俊脸,小侯爷是坐在猛犸背上来的。

这会儿听到双方的叫嚷,萧遥逸头一个按捺不住,他一脚踩住车轴,袖子挽到肘上,巴掌拍得大车“梆梆”响,叫道:“欺负人是不是!这个要一半,那个要四成,给我们留一成?”

“六成。”

黑衣人首领道:“我们侯爷只要四成,剩下六成你们怎么分,不关我的事。便是不给二爷留一文,也是你们的本事。”

武二郎吼道:“谁敢拿二爷一文钱试试!”

刚才还并肩作战的星月湖大营、武二郎和鸩羽殇侯的近卫队三方吵成一片,让吴战威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按说他们也是星月湖大营的人,应该站在萧少校一边,可是对面站着要钱不要脸的无赖英雄武二爷,还有随随便便就要人命的老毒物的近卫队,吴战威和易彪掂掂自己的份量,都觉得眼下还不到仗义的时候。

武二郎横眉竖眼,张开大手把生满胸毛的胸脯拍得山响,“你们满世界打听打听!二爷是不是好欺负的!”

萧遥逸吼道:“我们星月湖大营自打跟着岳帅,只有占别人便宜的份!谁敢占老子的便宜试试!张嘴就是四成、一半!还真敢开牙!”

黑衣人首领抱着肩道:“萧刺史,分成的事暂且不说。前些日子有人乱改我们侯爷的旗号,这笔账是不是该算算了?”

萧遥逸拍着大车道:“武二!是不是你干的!”

“嘿!二爷不发威,让你们当病猫了!这么大的屎盆子都往二爷头上扣!”

黑衣人首领抬手将一柄单刀剁到车上,恶狠狠道:“冤有头!债有主!是爷儿们的就别缩头当乌龟!”

萧遥逸吼道:“有理说理!你凭什么骂二爷是乌龟!”

黑衣人首领张口欲骂,被吴三桂拉住,“老石!老石!有话好好说!”

众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声音传来,虽然不高,却把众人的吵闹都压了下去,“怎么了?”

众人分开一条通道,侯玄跨在战马上,像刚睡醒一样眯着眼,懒洋洋过来。

萧遥逸一怔,把吵嚷的事扔到一边,先问道:“选锋营呢?”

“没见着。”

侯玄摘下军帽,一手扇着风,去着潮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表情道:“你猜我遇到谁了?”

萧遥逸皱起眉,“谢幼度?这小子有胆子赶过来打落水狗?不怕把王老头气死?”

“北府兵没动静,”

侯玄摸了摸脖子,“我是见着萧侯爷了。”

萧遥逸张大嘴巴,“我爹?”

侯玄叹了口气,“咱们兄弟还是嫩啊。萧伯父早两天就带人马过了江,趁着大雨,换了军服,打出捧日军的旗号,兵不血刃就把烈山营地抢了个净光——真是净光,那些宁州兵把锅都抢走了。”

萧遥逸怔了半晌,“我爹也穷了啊?”

“靠两州之地打到现在,不穷才见鬼。”

侯玄道:“咱们也快揭不开锅了,幸好有这批辎重——”

“二爷的东西!谁敢动!”

黑衣人首领道:“侯爷千里来援,只取四成已经很仁义了。”

侯玄“啪”的把帽子扣上,正要开口,月霜却冷冰冰说道:“石敬瑭!殇侯的近卫队说好每次出击按人拿钱,按着雇佣兵的例子,既然拿过钱,战利品的分配权就该归我们所有。”

不等石敬瑭辩解,月霜便接着道:“只要把这批辎重运回江州,近卫队一律拿双倍的俸,另加一成的战利品折现。”

石敬瑭衡量了一下,这样虽然少了点,可辎重拿到手也要折现,总不能让侯爷背着去赶路。这些辎重一大半都是军械,在江州除了星月湖大营,也没有第二家敢收,算下来也差不了太多。盘算一遍,石敬瑭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对殇侯的近卫队作出让步,月霜转身面对武二郎,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一仗不是盘江程氏那个破公司的生意,你的股份向姓程的要去!”

武二郎抹了抹胸毛上的雨水,有意无意地亮出手臂上夸张的肌肉,一脸蛮横地说道:“二爷出了这么大力气,你说没有就没有!”

“我们星月湖大营、殇侯的近卫队,还有荆溪的姊妹们,谁没有出力?凭什么你开口就要一半?”

侯玄翻身下马,往月霜身后一站,粗声大气地说道:“大小姐说得在理!”

萧遥逸也凑过来,笑嘻嘻道:“没错,就是这个理。”

武二郎狠啐一口,比出两根手指,口沫横飞地说道:“三成!你们一份,殇老头一份,二爷一份!不多吧!”

身后传来一个冷幽幽的声音,“多。”

斯明信坐在大车的把手上,用他的翼钩剔着指甲,头也不抬地说道。

另一侧,卢景的白眼都快翻成瞎子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瞪着武二郎,煞有其事地说道:“让我说,一成都多。”

武二郎吼道:“二爷占的有股份!”

“按股算?好啊。”

月霜抬手一指,“参加战斗的,每人算一股,我们星月湖大营一千八百股比你的一股怎么样?”

崔茂一手拎着他的混元锤,一手拿着酒壶灌了一口,“有道理。”

除了坐镇江州的孟非卿和王韬,星月湖大营天驷、云骖、幻驹、青骓、玄骐五骏齐聚,后面的臧修、郭盛、鲁子印等人也围过来,抱着肩立在月霜身后,再加上外围的星月湖军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些军士都是身经百战的壮汉,从头数到尾都没有一个善茬,这会儿一个个脸色不善,目露凶光,眼见着只要月霜一声令下,就是石头也敢挤出油来。

武二郎终于急了眼,大吼道:“仗着人多欺负人啊!这些东西谁都别动!我找孟老大评理去!”

说罢武二郎迈开大步,顺手还卷了一副上好的精甲,夹在腋下,头也不回地朝江州奔去。

望着武二郎的背影,月霜第一个忍不住笑出来,接着众人放声大笑。

武二爷脾气虽然死臭,为人又凶又横又无赖,至少有一点好处:识时务,起码的眼力价还是有的——这一点就比秋小子强。

此役过后,烈山以西再没有成建制的宋军,压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每个人心情都轻松起来。

以一城之力,让大宋倾国之兵折戟而归,无论在战场内外,星月湖大营都以铁一般的战绩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从今往后,星月湖大营的战旗终于能堂堂正正地在阳光下飘扬。

月霜指着大车道:“这一车辎重算是武二的。他虽然是个臭无赖,这些天也出了不少力气。剩下的全部运回江州。”

侯玄双足一并,挺起胸膛向月霜敬了一礼,高声道:“是!”

斯明信、卢景、崔茂、萧遥逸也各自敬礼,齐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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